“我有病?你又不给我钱,我猜来**嘛?”
“我跟陈萌一个班,猜不到吧。”
邵一乾初时反应了半天,觉得“陈萌”这个名字特别耳熟,但死活想不起跟这俩字相搭配的一张脸,便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哦,有印象,哎……哎你看路!别给我蹦蹦跳跳的!毛病!”
言炎刚才踏过宿舍楼门前的不太显眼的小台阶,因为走得太得意忘形,狠狠地绊了一下,被邵一乾拎着后领子才没摔下去。他扭头朝邵一乾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一不小心就把眼睛都笑没了。
由于是开学第一天,学校各种情况都还没有走上正轨,还比较混乱,出入校门十分方便,门卫的老大爷也不拦着,所以两人十分顺利地出了校门。
学校对面是一家享誉六十年的老面馆,生意十分火爆。邵一乾拉着他过了马路,拉开门把他推了进去,又七拐八拐地走到一个小包厢门前,深吸了口气,扶着门把手,进去了。
言炎还没见过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时候,下意识也跟着把表情调整好。
大圆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看见有人进来的一瞬间,双双站了起来,把大圆桌上的玻璃杯磕得发出一连串声响。
那女人瞬间就哽咽了:“儿子?还记得我吗?”
言炎脖子发僵,慢腾腾地扭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皱纹丛生的女人,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心里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
刘季文不是说他的爸妈双双跳楼自杀了吗?
他的爸妈怎么又凭空蹦出来了?
为什么他们还活着,偏要等到这时候才来找他?!
他们知道他遭了多少罪吗?!
他们知道他要用多大的勇气,才能云淡风轻地在一次又一次的家庭信息采集表上填写“父母双亡”吗?!
不合格的父母!不称职的父母!
他立在原地没动弹,瞪大眼睛,慢慢捂住了嘴,眼圈流血似的红。
邵一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右手在他背心上轻推了一下,低声道:“如假包换的爹妈,你就傻站着啊?叫人啊。”
当年言炎的母亲把唯一的儿子托给他们老邵家的时候,决计想不到就连老邵家也会在拆迁风云下散如飞沙,而这个小鬼阴差阳错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混了一口饭,跟着他这么一个没什么生活智慧的人,也算吃尽了苦头,到了这会儿,才算要完璧归赵了。
他只有一个念头,完璧归赵的时候,希望这块玉,可以蒙尘,但不能磨损。但言炎的耳朵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他对此深感抱歉,也只能无能为力。
刘季文奋力一击,完成了自己的宏愿,推翻了自己所憎恶的一切,也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把言直夫妻俩从暗无天日的幽禁中解救了出来。
其实夫妻俩根本没有想过轻生。
当时黑道上的人总在接连不断地恐吓威胁,于是法院里的同事们用了个金蝉脱壳,造成夫妻俩死亡的假象,把夫妻俩送到了遥远又偏僻的乡下躲了许多年。
很多时候,人们总要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直到前两年,有个小伙子在市政一通胡闹,闹翻了当局,把跟当年的“领导班子换届大案”相关的人和事都送进了历史,这对夫妻俩才算重见天日。
言炎傻站了一会儿后,突然扭头往外跑,不过未遂,邵一乾防着他这一举动,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了回来。
他低低呵道:“跑什么?!没大没小。”
搞笑了,他平时就十分得“没大没小”,反是言炎,知书达理有礼貌,嘴比他勤快,他反倒倒打一耙,说人家“没大没小”。
言炎开始狠命挣扎,脸上的表情变得伤心又复杂,眼神里盛着一包水,被邵一乾制得死死的,走投无路地张嘴就咬,眼泪“啪”就落下来了,全打在邵一乾的手背上。
邵一乾被这眼泪灼伤了似的,十分惊愕地低头看。因为言炎一直都很听话,一点儿也不任性,从来没有使过小脾气,软绵绵到几乎有了逆来顺受的意思。
女人当场就哭出声来了,几步迈过来,却不敢靠近,蹲在他跟前,颤着声音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妈来晚了……”
她和丈夫老来得子不容易,她在四十岁上落了这么个儿子,就看着他长了两年,她都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否记得她长什么模样。她送他去乡下避难的时候,他因为某些因素,连话都不会说,她甚至没听过他叫她一声“妈”!
言炎剧烈颤抖起来,一下子挣脱了邵一乾的束缚,拉开门就跑。
邵一乾心里骂道:“不成气候的小白眼狼!”
他对这一对辗转多人才找他的老夫妻说:“老姨妈,二老别着急,给他点儿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然后拔脚追了出去。
第45章 孤家寡人
老面馆里的交通跟狐狸洞似的,可谓四通八达、旁逸斜出,言炎奔出去的时候就跟熊瞎子似的,蒙住眼睛瞎跑,没拐几个弯,给跑迷路了,跑到了死胡同里,对面的墙上就挂了一张画,上面画了一个色眯眯笑的卷发白人女胖子。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言炎转过身来,模样看上去挺伤心,后背靠着墙,垂着脑袋哼唧道:“站住,你别过来。”
邵一乾想起一句话:“叫啊,反正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这句话险些叫他当场破功,他严肃了下面部表情,真的站在了原地,两手交叉下垂,特别随意地靠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