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药用。”
魏春秋哽咽着老泪纵横:“贵女,老奴知道你待晋王殿下的一番心意,可太医都说……”
孝钰沉声说:“阿翁,你活了这些年岁,该知道什么事情没到最后一刻都不能下定论的。太医说了又怎样,太医又不是神仙,他说活不了便活不了吗?晋王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忙不迭替他把坟坑刨好,跟着守着哭吗?这药包管不管用我不知道,但总好过眼睁睁等死。”
魏春秋咬了咬牙,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点头道:“老奴这就去准备。”那小郎将也忙不迭地点头,“还有黑炭,这殿里一定得烧得热乎乎的,越热越好,我娘说只要人不冷老天就收不走。”
见两人出去了,孝钰拿着药包走到榻前坐下,垂眸看着萧衍。外面雨水打到窗棂上,哗啦啦地落下来,这声响愈发趁得殿宇里静谧。箫衍眼皮微颤,幽幽地睁开看着孝钰,秀美的面庞上不似往日冷冽如冰,却有着无限的温柔:“不是让你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孝钰顾不上许多,去被衾下摩挲着寻他的手,冰凉沁骨,好像这满殿烧着的炭火,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暖能浸入他的身体里。
她不知觉地哭了,眼泪正掉在他的手背上,“衍儿,是不是我将你害成这样子,那天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么一下,你也不会被传染,你现在还好好地在宫里。”
“你说什么傻话”,萧衍唇角微勾,涟起一个恬暖的笑意:“若真是这样,那么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买卖。你活得那么快乐,那么无忧无虑,而我呢,我活得太累,太绝望了,连上天都觉得,跟我比起来,你才是应该活下去的那一个。”
孝钰抱着他的手,拢在自己的怀里,吟吟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生的那么好,那么聪明,那么多姑娘都喜欢你,老天给了你这么多好东西,他一定是喜欢你的,不会忍心这么早就把你带走。”
萧衍闭上眼睛笑了,“你怎么会懂,我曾殷切地期望过母亲能爱我,我以为只要随了她的心愿念好了书她就会爱我,可我慢慢发现,在她的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帮她平地登高的工具,我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功课,只有父皇喜不喜欢我。还有我的兄弟们,我们表面上兄友弟恭,互相谦让,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真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谁也不会让谁,并且恨不得掐死对方,只剩下自己。”许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卸去了往日的伪装,将心事一股脑地全倾诉了出来。
孝钰看着他发白的唇角,微微嗡动着,突然明白了,他是跟怀淑跟这宫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同的。怀淑向来温润如玉,谦和躬逊,他待人如春风和煦,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无礼而恼怒。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从来都不需要别人来迁就他,来爱护他。他所施与人的从未想过要人施与他。寻常百姓家的情怀一早就被他摒弃在外,不奢望,不渴求,所以才不在乎,才能滴水不漏,永远周到。
就像萧晔,他会跟兄弟争抢点心,争抢父皇的宠爱,争抢着一切鸡毛蒜皮的东西,是因为他亦早就明白了,生在了帝王家,亲情便是天边高悬的孤月,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既然情得不到,那就去抢一切情以外的东西。
可萧衍是不同的,他的心是柔软而敏感,他渴求这世间的真情挚爱,他亦有心机,有城府,但在他内心深处划出了一方天地,将他所渴求的情安安稳稳地放在了里面,不染尘世污垢,精心地保护起来。每失望一分,那方天地便晦暗一分,直到最后将他自己折磨的心伤哀痛,难过不已,可还要用冷冽寒凉的外表去掩饰。
他身边有那么多亲人,可却没有一个发现,他那张平静沉默的面容之下,心已经伤痕累累。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可现在却清透至极,能准确地读懂萧衍的内心,或许,是因为在骨子里他们是一类人。孝钰为这个顿悟而惊讶不已,两个性格千差万别,甚至没有一处相似地方的人,在骨子里其实是一类人。都渴望真情至性的爱,都习惯了用各种面具去隐藏自己的本心,她故意在平时装的那般洒脱,但其实,内心贪婪得很,要身边人爱自己,且这爱决不能掺杂半分杂念。
“衍儿”,她盯着双眸紧闭的萧衍,不知他还能不能听到:“你若想要别人来爱你,那你就要咬牙活着,不管活得多艰难,多痛苦,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还要活得比谁都好。你活成了一盏明灯,活成了天上璀璨耀眼的太阳,到时候谁也不能忽视你,谁也不能再来践踏你的心。可若你就这样死了,过不了多久你所在乎的人就会把你忘了,他们可能还会去爱别人,把你苦苦渴求的东西给了别人,你甘心吗?”
萧衍紧皱着眉宇,似是陷入了梦魇,身体微微颤抖,手心里的凉意更甚。
魏春秋和小郎将推开殿门,魏春秋弯着老腰在殿中央支起药炉,将药盅里倒上水烧起来。小郎将则将圃篓里的黑炭逐一添在殿里的火炉里,炭火烧得荜拨乱响,不一会儿殿里的温度便高了起来。孝钰将棉袍脱下扔到一边,将药包里的药倒入煮沸了的水里,看着药盖被热气顶的微微颤动,一股苦涩的药味儿随着月移西斜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