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开始听说要把他送走的时候,其实他犹豫过,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比较好,让陆家人眼不见为净,他自己也能免去了那么多责难和麻烦。
然而这样做的话,终究只是做了逃兵,他不甘心。何况这边还有索菲亚,难道也要带着她逃离吗?
除此之外,他总有些放不下陆英捷……现在当然就更加放不下了。
经历过刚才在病房的谈话之后,他心里那些惴惴不安和犹豫不决,都已经一扫而空。
还畏畏缩缩什么呢?陆英捷在这里,一直都在,关怀他,支撑他……也需要他。
他不能走,绝对不能。
“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陆宏师接过了话,冰冷刻薄的眼神就像一把刻刀,“你听好,你以自我为中心的习惯应该到此为止了!不管你想不想,你都非走不可!”
陆偲静静望着陆宏师,默不作声。
陆宏师跟他对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看着我干什么?有话就说!”
陆偲这才开口:“如果我真的走了,我哥怎么办?”
“怎么办?”
陆宏师复述了一遍,简直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还不是照样吃喝拉撒睡,难不成你真以为他离了你就活不了?”
“他活得了,但是他永远都会记得我曾经抛弃他这件事。”
陆偲说着,面色异常地凝重起来,“大伯,你对自己的儿子了解多少?你认为他会怎么样?”
陆宏师一愣,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竟然语塞。
陆老爷子把话茬接了过去:“好你个混账东西!你还在威胁我们是不是?”说完狠狠一拍桌子,比起陆宏师之前那一下还拍得更响。
另外那两桌病人家属都是带了小孩儿的,先前他们听到有人拍桌,就朝这边瞄了几眼。现在又听到拍桌的巨响,差点把小孩儿都吓哭,他们不愿生事,便索性起身离开。
就这样,休息室里只剩下陆家这桌人,以及站在不远处、明显被排挤在外的陆偲。
陆偲站得笔直,看上去恭恭敬敬而又一本正经:“对不起,爷爷,不要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冷静下来,客观地考虑考虑这些事。此外还有几点——”
他顿了顿,开始陈述,“一,同性恋不是犯罪,更不是精神病,只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二,我和我哥……陆英捷之间是认真的,不是什么儿戏,他想跟我长长久久在一起,反过来我也一样;三,每个人都有逆反心理,有时候越是强硬,越会起到反效果;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过幸好,现在找代孕是非常方便的。最后——”
他把右手紧贴在心口处,如同郑重宣誓般,深深地弯下腰去,鞠了一个九十度的大躬。
“以前都是我哥照顾我,我都没来得及回报他,今后我也想给他更多更好,不让他不开心,不让他不放心,支持他的工作,关心他的生活,任何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宁可我自己受伤也不再让他流血……大伯伯母,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此时桌边几个人的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
尤其是施锦蓉,她原本就不想听陆偲废话,听到后来,渐渐地一边觉得——好像居然有点道理?一边又觉得——荒谬荒谬太荒谬了!
而听到最后,她甚至快要弄不清楚,到底该怎样看待陆偲才对?是可笑是可悲是可怜是可恨……还是可惊可叹?
这小子,在这种时候竟还敢说出这番话,挺有种啊,嗯?看样子他并不像她原以为的那样,把所有责任都交给她儿子一人承担,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坦白说,从前陆偲留给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要是儿子看上这么个货色,那不是纯属瞎了眼吗?
不值得、不应该、不能够啊!
现在看来,这小子倒还不算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不过……当着他们的面,明目张胆地求给机会什么的,这也太欠抽了吧?!
说抽就抽,施锦蓉起身上前,一巴掌把陆偲打得趔趄了几步。
陆偲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无须多问,这一巴掌已经阐明了她的态度。这是陆偲意料之中的结果,依然免不了沮丧失落,不过,这巴掌比起昨天那巴掌似乎轻了不少,这倒挺叫人纳闷。
施锦蓉站在那里,如同一夫当关的女将,赫赫凛然的气场把陆偲阻挡在关外。
她说:“小子,你听好了,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给不了你机会——你们是两兄弟!你不怕毁掉你自己没关系,但我决不能让你毁了我儿子。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继续对他纠缠不清,休怪我不客气!”
她的话刚讲完,陆老爷子也站起来,脸上阴云密布,眼角抽搐,表情看起来分外可怖。他指着陆偲,手指颤巍巍地抖了半天,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好你个小畜生,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不像话!刚才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你居然说得出那种话来?!你简直是、简直是不知悔改,愚不可及!你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你这样违背人伦的畜生,留在陆家还有什么用?”
陆奶奶瞬间听出不对劲:“老头子!”
陆老爷子置之不理,冲着陆偲咆哮:“你给我滚!从今往后再也别回来,别再让我看到你,滚!”
陆奶奶着急地站了起来,捉住他的胳膊:“老头子!话不能乱说,快收回去!”
“不收!”
陆老爷子一把甩开她,怒气当头,什么都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