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红莲水榭的门,忽见得竹叶萧瑟的山径小路,青石长阶上,安静地立着一个人。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来,茂盛霞光在他身后恣无忌惮地晕染泼墨,将他英俊的脸颊描上一层金边。
墨燃笑着对楚晚宁说:“师尊。”
楚晚宁洁白丝履微顿,记忆忽然重叠,好像又看到了墨燃第一年来死生之巅时,每日会站在自己门前,目送自己出门,等待自己归来。
只不过,少年不复,当年的玉衡长老,也早已成了他口中唤了千万遍的师尊。
恭敬里,犹带几缕十分克制着的热切,以及并不那么克制的温柔。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跟你一起吃饭。”
楚晚宁的目光落到他手中拎着的一只食盒上,说道:“我今天想去孟婆堂,好久没去了,不想待在水榭里进食。”
墨燃微怔,而后明白过来,他笑了:“师尊误会,这个食盒是空的,我刚刚去给薛蒙送了些饭,他胃口不好,借了个小灶,给他煮了一碗挂面。”
没有想到墨燃居然会给薛蒙送吃的,在楚晚宁记忆里,这两个人素来不睦,虽然是堂兄弟,但凑一起没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斗得你死我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五年沉睡错过太多,又或许是墨燃和薛蒙的年岁都已渐长,总而言之,在当师父的没有发觉的时候,这两人的关系早已冰泉始解,渐趋缓和。
如今虽离兄友弟恭相去甚远,但至少薛蒙捏泥人,也会记得捏一只丑巴巴的墨燃,而墨燃也会在薛蒙病的时候,亲手煮一碗挂面,送到他榻边。
楚晚宁叹了口气:“他怎么样?我之前去瞧他的时候,他还在睡。”
“这会儿已经醒了,吃了面,又想出来走走,好不容易才被我劝回去躺着。”墨燃道,“珍珑棋局不比其他,中了黑子的人,哪怕所控不深,也当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嗯。”
楚晚宁虽应着,心里却有些疑虑。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忽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舒服,好像墨燃对于珍珑棋子的损耗利弊,有些过于清楚,过于淡然了。
“师尊?”
楚晚宁回过神来,墨燃笑着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应当是自己多虑了吧,墨燃如今好歹也是宗师了,对禁术有所了解,也不算奇怪。
他岔开话题,说道:“去哪里吃?我不想到外面。”
“我也没有想去外面吃啊。”墨燃揉了揉鼻子,低笑道,声音温雅,“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吃哪里都可以。”
楚晚宁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些心动的,但他却不由地对着那双漆黑温润的眼睛多看了须臾。
那双眼睛赤忱,明亮,映着霞光,还有自己的倒影。
很简单也很干净。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这样的一双眼,于是最终与墨燃一起,来到了热热闹闹的饭堂。
或许是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以前墨燃还会无所顾忌地给他夹菜,甚至会在看到楚晚宁嘴角有些汤渍时,抬手笑着替他擦掉。但现在两个人却都变得郑重其事起来,众目睽睽之下,连目光勾缠到都是羞赧的。
一顿饭客客气气吃到尾声,楚晚宁起身欲将托盘收走,墨燃却唤住他:“师尊,等一下。”
“怎么了?”
墨燃伸出手,指腹将要触上楚晚宁脸庞的瞬间,却停住了。
他收回来,在自己嘴角点了点,笑道:“你这里,有一粒米。”
“…………”
楚晚宁在原处僵了一会儿,而后放下托盘,仿佛十分镇定地用手帕把米粒擦了,而后抿了抿唇,低声道:“还有吗?”
墨燃笑着说:“没了,很干净。”
楚晚宁这才重新端起盘子走开。他心中又是羞恼又是尴尬,却也隐约有着一种自己不那么愿意承认的失落感——
墨燃以前都是直接抬手的,这个男人突如其来的循规蹈矩,让他觉得很不适应。
之后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明明曾经是那样百无禁忌的人,如今却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儿一般,只尽心尽力地待楚晚宁好,却不做任何过分激进的事。墨燃好像怕惊到他似的,每走一步都谨言慎行,有时候楚晚宁分明都在他眼底看到灼热焚腾的热欲了,但那男人的睫毛帘子竟会默默打落,而后,宽厚的手掌将楚晚宁的十指裹住。
再抬起眼帘时,目光里的欲,已尽数被温柔遮掩。
但那温柔太多了,有时候楚晚宁会心生一种模糊不定的错觉。
就好像,墨燃是在对待一个支离破碎后,再一点一滴,重新被粘合起来的陶土人,生怕动作大了,就会把他捏成碎渣,捏成粉末。
楚晚宁觉得这样倒也好,从容不迫,不疾不徐,梦里的烈火烹油鼎镬沸腾固然刺激,不过,这种事情做做梦就可以了,若是成真,他恐怕自己会受不了。
可是再怎么按捺,再怎么循规蹈矩地按着恋爱的步骤走,也还是会有尽头。
这天,他照例吃完晚饭,拿了个蜜桃准备离开,桃子还没咬两口,手就被捉住了,楚晚宁一惊,抬头见是墨燃,便低声喝道:
“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各种现耽,你做什么!》
楚晚宁:你做什么--
墨燃:打劫
楚晚宁:你做什么--
墨燃:小哥哥很辣嘛,有打火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