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无语:“…………”

他确实是记恨楚晚宁, 也气楚晚宁打伤了师昧。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墨燃也并非是全无良心,恨归恨, 他没忘了楚晚宁肩膀是怎么受伤的。

在那窒闷的棺材里,是楚晚宁紧紧把自己护在怀里,用一己之躯挡住了鬼司仪的利爪,痛得浑身颤抖也没有松开……

对于楚晚宁这个人,墨燃是十分厌憎的。

但是除了厌憎之外,不知为何,却也总是掺杂了一些很复杂的情绪。

他是个粗鲁的人,小时候没读过书,后来虽然补了些文识,但在很多细腻的事情上,尤其关乎感情,他还是容易转不过弯来。

比如楚晚宁这件事,墨燃摸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后脑勺都要摸秃噜了,也搞不清楚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单纯地辨认某一种感情:喜欢、讨厌、憎恨、高兴、不高兴。

如果把好几种情绪混在一起,英明神武的踏仙帝君就会眼冒金星,彻底犯晕。

搞不懂,不明白,不知道,救命啊,头好痛。

于是墨燃懒得再想,反正除了师昧之外的任何人,他都没功夫细细研究。

他在心里给楚晚宁暗自记了笔烂账,一边暗暗盘算着以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双倍奉还,一边又心怀愧疚,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敲响了楚晚宁的房门。

他不想欠楚晚宁的。

可是楚晚宁这个人,比他想的更倔,老狠心了。

墨燃盯着桌上一堆血迹斑斑的棉纱,满盆子被血染红的热水,还有随意扔在一边的尖刀,刀尖还挂着血r_ou_,他头都大了。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自己给自己疗伤的?

他就真的这样眼皮不眨地能把烂r_ou_创口给清了割了吗?那场面光是想象就令人头皮发麻,这家伙还是人吗?

想起刚刚给师昧清理创口时,师昧疼得轻轻呻吟,眼角含泪的样子,饶是墨燃再不喜欢楚晚宁,也忍不住在心里给他连连作揖——

玉衡长老果然是霸气纯爷们儿,服了服了。

原地站了一会儿,墨燃先打破了这种静默。他轻咳了两声,脚尖磨蹭着地板,挺别扭地说:“刚才在陈宅……师尊,对不起啊。”

楚晚宁不说话。

墨燃偷偷瞄了他一眼:“不该朝你吼的。”

楚晚宁还是没理他,这人脸上淡淡的,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心里可委屈着,就是不吭声。

墨燃走过去,离的近了,才看到楚晚宁把自己的肩膀包的乱七八糟,棉纱五花大绑,像是捆螃蟹似的把自己捆了起来。

“……”

也是,一个连衣服都不会洗的人,能指望他把自己绑的有多好看?

叹了口气,墨燃说:“师尊,你别生气了。”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楚晚宁怒气冲冲道。

墨燃:“……”

过了一会儿。

“师尊,包扎不是这么包的……”

又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要你教我?”

墨燃:“……”

他抬起手来,想要帮楚晚宁把纱布解了,重新包过,但察言观色,觉得自己要是敢碰他,估计能挨一大耳刮子,不禁又犹豫起来。

手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反复了几次,楚晚宁恼了。斜眼瞪他:“干什么?你还想打我不成?”

“…………”确实挺想打的,但并不是现在。

墨燃气笑了,不管三七二十,忽然伸手过去摁住他的肩膀,嘴角边浮起酒窝:“师尊,我帮你重新包扎过吧。”

楚晚宁原是想拒绝的,然而墨燃温暖的手指已经覆了上来,他忽然觉得有些口干发涩,说不出话,于是嘴唇轻微地动了动,还是任由他去了。

纱布一层一层揭下,鲜血浸透,待到尽数拆落,五个窟窿刺目狰狞。

仅仅只是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比师昧脸上那一道口子不知严重多少倍。

墨燃也不知怎么了,怔怔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了句:“疼么?”

楚晚宁垂着纤长的眼睫毛,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还好。”

墨燃说:“我轻一点儿。”

楚晚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耳坠就有些红了。结果又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整天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于是脸上的神情更僵,脾气更差,干巴巴地说:“随你。”

客房内的烛火噼剥,借着昏黄的光线,能看到有些地方根本没有涂到药膏,墨燃实在很是无语,觉得楚晚宁能健健康康活到今天着实可以算个奇迹。

“师尊。”

“嗯?”

“你今天在陈家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出手打人?”一边涂抹药膏,一边问。

楚晚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气不过而已。”

墨燃问:“什么事情让你气不过了?”

楚晚宁此时也不想和小辈计较了,便言简意赅地把罗纤纤的事情说给了墨燃听,墨燃听完,摇了摇头:“你也太傻了,这种事情,你就算气不过,也不应该当面和他们起冲突。换成我的话呀,我就乱七八糟做个法,骗他们说厉鬼已经除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你看看你就为了这么个烂人,闹成这样,半点不知变通,还失手打伤了师昧——”

话说一半,墨燃忽然顿住。两只眼睛盯着楚晚宁,没声儿了。

他绑绷带绑的仔细,一时有些忘我,跟楚晚宁说话的语气,不知不觉就成了三十二岁时的样子,没大没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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