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龙血山惊变后,他的灵力不曾恢复,无法御剑,他因忧心死生之巅安危,从龙血山马不停蹄赶回去,一共花了四天时间。
这一路上,他其实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自己缘何会重生,比如前世的楚晚宁为何要在龙血山石洞布下这种玄机,比如师昧。
想了很久,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原本就不是个聪慧的人,如今备受煎熬、左右忧心,就愈发无法安静下来细细思考——师昧终究是懂他的,楚晚宁是他的软肋,只要楚晚宁将往事想起,就无疑宣判了他的死刑。他心乱如麻。 雨渐渐大了起来,墨燃迎风站在死生之巅的山阶入口,他仰起头,丝丝缕缕的银霜拂落于脸庞。面前,一条石阶蜿蜒曲折,通往云蒸霞蔚的山巅。
这一条山道,生也走过,死也走过,悲也走过,喜也走过,两生行了无数次,从少不更事的青涩时光,到尘埃落定,负罪归来的今日。
天很冷,夹杂着雪籽的雨水落下,打s-hi了他的黑衣,凝染了他的发鬓。
青年本当无烦忧,朔风吹雪白了头……
墨燃闭了闭眼,步上长阶,朝山上走去。
一个自投罗网的罪人,终于“吱呀”推开了死生之巅丹心殿的朱漆大门。
门,缓缓地打开,他两辈子的疯狂与荣华,噩梦与黑暗,都缘即于此。
他想起前世,二十二岁那一年,他改丹心为巫山,匾额砸碎,尘烟弥散。他立在旧匾之前,在此发誓要踏遍诸仙,为尊天下。 那一生在此堕落,这一生也当在此终结。
丹心殿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得比蛟山讨伐徐霜林那次更多。
听到开门声,众人回首,但见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立在门槛前,脸色苍白,额前沾着几缕s-hi透的黑发。天光逆于他身后,穹庐是铅灰色的,雨雪霏霏。
谁都没有想到墨燃会这样忽然出现。
他是蛟山上那个以命换众人安平的英雄,还是孤月夜那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时间无人吭声,每双眼睛都盯着那个归来的男人。
信任他的人觉得他很可怜,又s-hi又冷,像冒雨回家的犬。而不信任他的人,只觉得他很可怖,y-in沉幽深,像爬出地狱的鬼。
雨水不停地敲击着屋脊青檐,渗入阶前石缝,瓦上苔藓。
墨燃抬起黑漆漆的眼眸,扇子般的睫羽下,眼神润s-hi。他轻声道:“伯父,我回来了。”
“燃儿!你怎么——你怎么一个人?”
薛正雍坐在尊位,他脸色很差,难得的不修边幅,铁扇随意摊在桌上,“世人甚丑”四个字潋着微光,宛如一场闹剧的批注。
“玉衡呢?”
墨燃迈进殿中,他像一滴水,在烧至十成反而宁静的滚油里落下,激起噼啪炸响,几乎所有人都在他进前的时候呼啦退了一大步。
“墨燃!”
“魔头,你竟有脸出来了!”
“你在孤月夜杀了这么多人,你居然还敢现身!!”
墨燃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这一路行来,他早已听说了孤月夜日前发生的血案。他也很清楚踏仙君会有多丧心病狂。几十个人算什么?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天下人在他眼里都是死尸,一个孤月夜而已,踏仙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疯子……你和华碧楠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你还想来做什么?今日众派高手都在此地,天音阁阁主很快也会到来。就算你诡计多端,善变至极,你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墨燃,你太狡诈了,你一会儿唱红脸一会儿唱白脸,把所有人都弄得晕头转向然后你的j,i,an计就能得逞,你何其歹毒!”
周围是潮水般的抨击与诘问,一张张愤怒的人脸在涌动着。墨燃谁也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他已多少明白了华碧楠——原谅他并不想叫他师昧——的用意。
华碧楠给他掘了一个坟墓。连墓碑上的铭文都写好了,华碧楠算的很清楚,他会自己跳进去。
因为,在楚晚宁回想起前生的那一刻,墨微雨就已把自己判做了一具无药可救的死尸。
结束了。
“无论你脸上戴着几张虚伪假面,今日豪杰云集,都要把你的真面目拆穿。”
“必须把你送到天音阁处刑!”
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刺入耳膜最多的就是三个字:“天音阁”。
墨燃没有想到华碧橐簿斫来,巧合?还是早有谋划?
浩荡天音,是修真界数千年来流传下的古老门派。这个门派的掌门最早是天神与凡人的子嗣,后来则世代由血亲相传。一代一代过去,天音阁主的神血虽已稀薄,但依然极富灵气。虽然天音阁平时不涉红尘,但就像凡人信仰修士,修士也都信仰着天音阁的公正。
百年的权威都已难推翻,何况千年。所以哪怕上辈子踏仙君问鼎天下,最终也留了天音阁一方净土。师昧很聪明,把墨燃交给天音阁处置是再好不过的,没有谁会不服判决,也没有谁能不服判决。
大殿内喧闹一片,墨燃沿着绣满杜若的地毯走着,走到前方,而后站定。
“我……”
这个男人只说了一个字,鼎沸人声就忽地熄去了。他们盯着他,许多人的眼神又是仇恨又是警觉。
他们等他的辩解等他的失态等他的过错,他们伸长了脖子准备随时扑杀上来将这个诡谲的恶魔撕成碎片。
此人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