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都是饿死鬼投胎一般!
坐在饭桌上还都一副贼痛苦、贼不情愿的表情模样,估摸是觉得自己白吃了老百姓家的饭菜,触犯了三大纪律,违反了这个“思想”那个“主义”。可是拿起筷子来就停不住嘴,狼吞虎咽,连咀嚼都顾不上,就直上直下地往嘴里填。
潘五爷指挥厨子造饭都造不过来,内当家也下厨帮忙。
红烧狍肉山药蛋,生炒香菇土鸡块,黄焖烧酒野香兔,清炖油菜豆腐盅,生生地让红匪军伙计们觉得,在野马山上当土匪,这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分明就是党奋斗了这么多年,所要实现的共产主义和谐世界呐!
红匪军的这一支残部,就只有许军团长尚自下落不明。大掌柜撒出去了“照局”的,“插千”的,都没有探到红匪军有哪个姓许的大官流落到民间,或是被官军抓了。
眼镜参谋长用手下伙计扛上山的一部电台,给他们的陕甘宁绺子总部发了电报。
这帮红匪军逃亡路上竟然还背着电台不撒手。这玩意儿是个铁箱子,看起来死沉死沉的,背在背上能累死一头驴。张艺兴围着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铁箱子怎么用,可是眼镜参谋和他手下的通讯员鼓捣了鼓捣,就说收到了总部的“鸡毛信”指示。
绺子总部让他们想办法继续西进,进入新疆,打通跟老毛子的交通线,争取获得老毛子红匪军的支援。
大掌柜暗自跟“四梁八柱”咂舌说:“你们瞧瞧人家红匪军,都已经走出中华民国的地界儿,跟洋人勾搭上了,什么英吉利、法兰西、鄂罗斯的......你再看看咱这绺子,多少代了还一直窝在个祁连山里,就没出去过!”
慕红雪笑道:“就是的!我说丰参谋长,您也给咱们绺子规划规划,寻一条出路呐!”
黑狍子兴奋地叫唤:“咱哪天也拉大旗扯虎皮,拉上山底下几个镇子,揭竿起义啊!”
丰老四吹了吹小胡子:“就你们这个觉悟......人家就不叫起义,叫做‘革命’!”
红匪军的头领们商量,打算出山继续西进。大掌柜劝他们多待一些时日,好歹等尕师长养好了伤再走。
恰在这一日,前山山脚下的步哨,抓到个奸细,装扮举止十分可疑,还打听野马山大掌柜和二掌柜在哪里。
大掌柜正在后山山坳里遛马。
二掌柜正在南坡菜地里挖山药蛋。
那奸细被带进后山的寨子,除掉蒙住脸的黑布套子,一张瘦到骨骼嶙峋的脸,额头和面颊涂满了黄泥和煤灰。身上穿得是两张狍子皮,拿草绳给穿吧穿吧,一张皮捂住前心,另一张皮捂住后心。脚上布鞋的鞋底都烂掉了,拿荨麻绳编的草鞋。
步哨说:“当家的,这人说自己是个羊倌,可你看他这样儿哪像个羊倌啊!手里拎了一根儿红缨鞭子,可是他的羊呢?连一只羊都没有就敢冒充羊倌倌!这人在咱山底下转悠,口令对不上,竟然还鬼鬼祟祟地问俺:‘野马山大掌柜是住这旮瘩么?’‘大掌柜不在?那他的内当家在么?’俺瞧他就不是个好人哩!”
大掌柜和张艺兴愣愣地一瞧,还没来得及辩清楚人,眼镜参谋长从窑洞里奔出,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脏兮兮的人,“呜呜呜呜”放声哭了出来。
小柳师长听见动静,架着一只拐也蹦了出来,门槛没迈过去,差点儿一头栽倒。三个人抱到了一起,都哭了。
羊倌脸上的泥土和着泪水给抹成个花瓜,张艺兴与大掌柜仔细瞧了半天才瞧出来,这人分明就是许茂璋许军团长!
原来许茂璋在古城突围之后,被骑兵冲散,身边儿就只剩下警卫排的十几个人。伤的伤,亡的亡,掉队的掉队,有些实在走不动的,就躲进山沟里的老乡家中养伤。
许军团长本来想靠两条腿走回陕北,可是路途遥远,加之一路要经过张掖、武威、兰州等多道关卡,恐怕难以逃脱马家军的搜捕,因此流落祁连山中,化装成个羊倌,讨饭过活。
有一天下山讨饭,在一家铺子门口听见老板说了一句:“给野马山大掌柜进贡的山货,备好了没有?赶紧备好,回头他二掌柜要来取货的!”
许茂璋立时知道自己进了孙红雷“吃票”的地界,想来野马山也应当离此不远,赶忙向店老板打听了方向,直奔野马山来了。
许军团长瘦得只剩下皮包着的一副铮铮骨架,深凹的眼眶中涂满浓重的硝烟和苍凉。见到了大掌柜,两手拽住臂膀,双眼泛红,说不出话。
数日以后,红匪军伙计在许茂璋和眼镜参谋长的率领下,西进新疆。
临行前,在窑洞门口的空场上,支起一张木头桌子,摆上天地牌位,丰老四又从屋里拿出一只小香炉,点燃檀木香。绺子里的伙计杀了一匹白马,宰了一只羔羊,马首和羊头供在桌案前。
野马山的大当家、二当家,与红匪军的几个头目,在这一天结拜了异性兄弟,生死过命,刎颈之交。
几张大红纸上,依次写下了各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和籍贯,是为金兰谱。
大伙凑头一看,大掌柜生在光绪二十八年,年纪最长,虚岁三十有六。眼镜参谋长本家姓刘,小大掌柜一岁。许军团长又小了两岁。柳师长生在民国后,二十四岁。张艺兴不幸又排了个老末,年方二十二。
小凤儿悄悄跟大掌柜嘀咕:“小爷明明应该排第一,排在你们上首!这二十二岁纯属是我胡乱写的,怕吓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