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摸着女儿的手,见她没有丰腴,也没有瘦削,以为曹氏心里早转过来,道:“婆婆还好?郭夫人我见过几回,是个响快的人。”
曹氏懒懒道:“还好。”冯氏再问:“姑爷的病,可有起色?有些偏方,何不给他试试?”曹氏不满也不想听,见父亲泪水拭干,索性反过来问他,免得母亲多问。
“让人请大伯二伯一家回来,”曹氏这样说,三老爷沉沉道:“嗯。”
“还有堂叔们,”“嗯,”
“姑姑们也要,七姑在本城里,祖父最喜欢她家的五表弟,父亲记得也找来。”曹氏说的时候,心缩成一小把。
“嗯。”三老爷又是一个嗯,他呆讷的目光对着地上点点白光,那是窗外雪地透进来的几点。曹氏心中咚咚乱跳,装着掠鬓角,见父亲没有异样,母亲仍是慈爱看自己,她心中石头落地,原来父母亲还不知道。
愤怒下一刻贯穿她,还不知道,就意味着自己出嫁后,五表弟还是他的人模人样的活着。说过此生不离不分,说去月老庙里拴过红绳,说……。
这个无情无义的人!
“玉珍,”三老爷发出嗡嗡的声音,把曹氏怨梦打碎片片,她忙坐直:“我在。”三老爷收起悲容,两根胖手指捻着唇边,那里有几须不长不短的黑色胡须:“明年发十条船,沿着黄河往上去,郭夫人对你怎么说?”
“婆婆说路上官卡路条她来办,货物本银一人一份。”曹氏木然凝视地面,自己出嫁家里有多少钱,这些人,包括老太爷身边的尤氏,都没有区别,只认得钱。
三老爷说什么,曹氏都没有听进去。只知道银子……货源……汪家……
随三老爷的家人在外面问话:“亲戚们都到了。”曹氏迫不及待长身而起,欢声问道:“有谁?”沙漏在旧日的位置,父亲说话足说了一个时辰。
“二老爷离得远要明天才到,大老爷,堂老爷,姑太太,堂姑太太都到了。”家人的回话,给曹氏心里注入溪流。
是冰水,还是暖流,曹氏不能分辨,她只看到滴水成涓,再成溪流。心中有一道道深深刻痕,这刻痕是自己无时无刻烙中,就是陪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时,曹氏也时时在烙自己。
那溪流到了内心深处,痛苦扑面而来。曹氏手抚着胸,嗓音由欢快转为呻吟:“还有谁来了?”冯氏这才发现女儿的不对,她知道女儿不愿意嫁给废人,却不知道她和五表弟的一出子。正对三老爷微笑曹氏的欢声:“玉珍和小时候一样。”
三老爷眼睛都不抬,只塌着眼皮算自己的:“郭家对她不错。”曹氏听不见这些话,她贪婪地捕捉家人的下一句话:“……姑太太带着表姑娘表少爷……”
啊真好,那个负心人他来了,信誓旦旦的负心人……冯氏上前:“玉珍,你累了?”曹氏将计就计,往母亲肩头上伏着,撒娇道:“我是累了,可亲戚们来,我不能不去。”
三老爷关心一下女儿,他负手站起来,略胖的身子加上冬衣,圆通通的好似瘦元宵:“你歇着,这些事儿,用不到你。”
曹氏依从父母的话睡下,左侧右翻不能安稳,往左侧睡,见到腊梅和雪梅忧伤的表情,曹氏心里喜欢,小女孩儿一样转过身子,抱着枕头好似揉着那人。
揉一把、揉两把,火气越揉越大,曹氏翻身恨恨,一把甩开身上百合花玉色绫被,这个人,小胆子鬼!
“胆小鬼!”她骂出声,才见到床前垂首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乌黑的头发,扎着丫髻是个丫头。
两根白玉簪子晃得曹氏要笑,一个摇摇欲坠,一个欲坠摇摇;因看不到面容,又心中腾腾有火气,曹氏劈面啐道:“你是谁,在我房里说什么!”
“我来见姑奶奶,姑奶奶好不好?”回答她的,是个捏着嗓子说话的腔调,曹氏奇怪,见房中再没有别人,只有北风拍打窗户,她害怕上来,手把被角捏得紧紧的,壮着胆子低喝:“你是谁?”
这人抬起面庞,抬的过猛,两根白玉簪子有一根掉在地上,落在他自己的裙边。这个人俊秀面目,直挺鼻子薄嘴唇,眸子里有不忿,下颔下有喉结,是个秀气男人。
“哈……”曹氏愕然诧异过,才抬帕子掩口笑上一声,男人扑上来,双手钳住她柔嫩圆润的下巴,嘴对嘴儿凑上去咬了一口,松开时带着来者不善的语气质问:“陪那个废人亲了玩了吧?”
曹氏一扬手,一个巴掌打在他面上,这清脆声到房外,郭家的两个丫头进来问:“少夫人有吩咐?”
到房里见曹氏面色比平时要白些,人是自然无事,淡淡地道:“我累了,让她给我捏捏脚,你们出去吧。”
腊梅雪梅也急忙过来,用杀鸡抹脖子的眼色看过来,再去拉两个丫头:“咱们还外面说话,刚才说到哪里了?”
曹氏这才知道腊梅雪梅不在房里,是看到五表弟进来,她们认识,就去绊住郭家这两个跟来的丫头。
虚惊一场过,曹氏和五表弟程育康不敢有大动静,只是斗鸡一样梗着脖子对视,慢慢,都红了眼睛!
程育康不敢说话,却喘着粗气片刻不放眼光;曹氏见他这样,心中又痛又酸又难过,咬着嘴唇泄愤的撒着帕子。
帕子是丝做的,不敌那长长的指甲,发出“哧”一声轻响时,程育康像鞭炮捻子点上火烧到要炸时,他一下子扑上来,把曹氏压倒在床上。
男人温热的气息,和他不容躲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