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进入房间的时候,窗户却是牢牢关着的。”

卢冬青一怔:“许是有人中途走到窗边,顺手关上了。”

卢正秋还是摇头:“你忘了今日下过雨,外面的地面是s-hi的,书房的地上却很久疏于打扫,积了一层灰尘,我们踏进去的时候,脚下都踩出了泥印,靠近门口的地方,脚印更是密集,但离开房间前,我仔细看过,窗户底下的地面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有。”

卢冬青大惊,没有脚印,说明短时间内无人靠近窗户,更不会顺手把窗户关上,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矛盾。

他不解道:“倘若阿婆不是从窗户里看到燕儿倒下,她为什么要说谎?”

“谎言常常是为了掩盖真相。”

“如此说来,真相和倪家人有关吗?”

“这我便不知道了,”卢正秋摇头,“人命关天,我不能够胡乱猜测,我只知道倘若今夜将燕儿下葬,真相便会被埋入墓底,再也找不回来。”

“所以你才将燕儿带出来?”

“只有他能告诉我们答案。”

“可是你方才说蛇毒救不了燕儿的命。”

卢正秋轻叹一声,道:“有时候,死者也是会说话的,只不过不是用嘴罢了。”

卢冬青望着他,渐渐理解了他的计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但很快又垂下视线,黯淡道,“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解毒的法子,我早该知道的……”

在看到倪燕的死状时,他早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承认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仿佛成了无比艰难的任务。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我本不该袖手旁观的,可我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曾说过……”

死亡意味着离别,没人能习惯离别。

冷清的月色笼罩着他,仿佛要将他生命中的火焰浇灭,要将他的心再一次投入深深水底。

卢正秋的手掌搭在他的头顶,掌心是温热的,熟悉的暖意令他的心重新苏醒。

他忽然抬起头道:“师父,这一次可否由我来出手?”

卢正秋怔了一下:“你还从未与人交过手。”

“可我便是为了今日,才一直习武练剑的。”

少年人的肩膀因为压抑愤怒而不住抖动,卢正秋看在眼里,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

他当然明白,挺直这样一双肩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点头道:“行,我允了,倘若有必要,便由你来出手。”

“多谢师父!”卢冬青的眼底闪过短暂的喜悦,转瞬即逝,视线再次垂落,落在漆黑的棺材上,那里躺着一个再也无法苏醒的生命。

卢冬青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扁担重新抬在肩上。

担子比方才更沉了,压得他难以呼吸,但他还是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

蛇王庙里空无一人,四根石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山崖,前日留下的香火已被冷风吹熄,只留下神翕中的石像,灰色的瞳仁俯瞰着祭坛里的香灰。

闽人信奉的蟒天洞主并不仅仅是一尊石像,它真的住在深山中,每年一度的春祭,村民们都会聚在蛇王庙,由祭司向蛇王供奉新鲜牛羊,鸣鼓奏乐,以乞求一年的风调雨顺。

师徒虽是外来者,但入乡随俗,每一年的春祭都未缺席。

卢冬青来到祭坛前,从行囊里摸出几根磷香,用火折点燃,没过多久,一股奇异的香味便散发出来。这味道是专门用来引蛇的,由于制香的材料稀贵,仅仅在春祭时才能使用。今夜出发前,两人带着一行衙差特地拜访了祭司的居所,才借来这几根。

磷香的光芒也与寻常香烛不同,呈现冷清的淡白色,卢冬青的脸沉浸在这忽明忽灭的光里,刀削似的轮廓从黑暗中浮起,竟仿佛石像一般冷峻。

今夜,他将不再是救死扶伤的大夫,而是亮锋索命的剑客。

他向着蛇王的石像俯身一拜,问道:“师父,今夜蟒天洞主会来吗?”

卢正秋背手站在他身边,答道:“蛇王继承灵兽的血脉,比凡人更加忌惮幽荧的力量,怕是不会来的。”

“我明白,”卢冬青骤然转身,“今夜来的一定不是蛇王,而是比幽荧更可怕的恶鬼,我说的没错吧!”

他提高了声音,同时扬起手臂,将藏在指间的三枚银针一齐掷向树丛。

银针是针灸用的细针,在他掌下却笔直犹如飞弹,刺入树丛深处,发出清亮的铛铛声。

树枝绝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断裂的树枝背后,有一个人影站了出来。

这人穿着黑黢黢的衣,脸上覆着黑黢黢的面具,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他的手里却擎着一柄剑,明晃晃的银剑。

“劳烦师父护着燕儿。”卢冬青低声说道,随后便将抬棺材的扁担抄在手里,迎上前去,“恶鬼,是你杀了燕儿,又来杀我们灭口吗?”

黑衣人并未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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