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很绅士派,下半身挽着裤管光着脚丫,还是顽童的形象。
出了院门,地势更低,水也更脏。叶雪山缓缓停了下来,脸上没有表情,直通通的问他:“你来干什么?”
顾雄飞嗅到了淡淡的酒气,怀疑他是刚喝过酒。通过车窗递出一只扁扁的纸盒,他不冷不热的答道:“路过,看你一眼。”
叶雪山接过纸盒,同时控制不住的打了个酒嗝。低下头认真的抠开了纸盒盖子,原来盒子里面装着软糖——孩子巴掌大的五色软糖,做成花朵形状,只有两块,是糖果中最华而不实的一类。叶雪山随手扔掉盒盖,然后拿起一块软糖。举起来对着阳光照耀了一下,软糖是半透明的,五颜六色中流淌着蜂蜜的香气与光泽。
然后他收回软糖,整个儿的塞进了嘴里。面颊被撑得鼓了起来,舌头在嘴里也像是搅拌不动。叶雪山专心致志的大嚼了一通,忽然抬眼望向车窗内的顾雄飞,他醉醺醺的抿嘴一笑,嘴里全是软糖,简直快抿不住了。
顾雄飞已经确定了他的醉,同时认为他醉了之后可爱得多。酒精溶去了他身上的一切附加物,他这个样子,就有点像当年了。
叶雪山咽下口中软糖,把余下一块也拿了出来。随手把盒子丢在水面上,他再次狮子大开口,囫囵着把软糖全塞进嘴里,也没想着走,单是原地不动的对着顾雄飞,聚精会神的猛嚼。柔韧的软糖在他口中东奔西突,他的面颊形状随之变化多端,忽然喉咙里哽了一下,噎得他狠狠一闭眼睛,随即缓过来了,他含着满嘴软糖吸了口气。
顾雄飞仰起脸微微皱了眉,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吃。没见过叶雪山这个吃相,太生动太热闹了,让人都替他累得慌。
当然,他不是过来看叶雪山吃糖的,他根本就是毫无目的,纯粹只是想看叶雪山一眼。因为知道两人见面就没好话,所以买了一盒美如花朵韧如牛皮的软糖,希望可以堵住叶雪山的嘴。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刚一见面就堵了个瓷实。
两人无言相对,一个吃,一个看。乌云散尽,阳光越发明亮了,前后左右都是金色波浪,一只鸟站在了院子栏杆上,抖抖尾巴晾晾羽毛。一切都是雨过天晴的好风景,直到林子森无声无息的停在了叶雪山身后。
林子森生得高,即便是有些驼背,也依然是高。喧宾夺主的微微弯下腰去,他非常客气的对着顾雄飞微笑:“大爷来啦?进去坐啊!”
顾雄飞认出了他。
顾雄飞对他没有好印象,不是因为他曾经冒犯过自己,而是因为他太像亡命徒。他干净的脸上阴气森森,四肢修长利落,仿佛随时都能甩手捅出一刀。
“不了。”顾雄飞言简意赅的回答。
林子森双手握住叶雪山的肩膀,又含笑解释了一句:“少爷刚才多喝了点酒,醉了。”
顾雄飞一点头,感觉美好静谧的气氛已被此人全盘打破。向后靠回座位,他对着前方汽车夫说道:“走。”
汽车发动起来,渐行渐远。林子森把叶雪山连推带搡的送进楼内。叶雪山的酒劲真是上来了,躺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含着软糖闭了眼睛。
一觉醒来之后,叶雪山洗了把脸,然后去问林子森:“我记得大哥来了。”
林子森笑着一点头:“来了,又走了。”
叶雪山继续问:“我说什么了吗?”
林子森笑道:“他给了你两块糖,你没说什么,光顾着吃了。”
“我就只是吃糖了?”
林子森摇了摇头:“唉,少爷,别提你那吃相了,好家伙,饿死鬼似的,从后槽牙到嗓子眼,全露出来了。”
叶雪山听闻此言,十分尴尬,脸都红了,从此再不肯提此事。
到了翌日,叶雪山带着林子森、程武以及一队全副武装的保镖上了船,不显山不露水的扬帆南下。而三天之后,顾雄飞也随着沈将军启程去了青岛。
64、海上
顾雄飞登上小火轮时,身边跟着的是程武。而他抓到程武之时,程武正在码头外面东奔西跑的买雪花膏。身边随从告诉顾雄飞,说“就是他”,顾雄飞就上前几步,叫住了程武。
此刻已是寒冬腊月,程武说他们的船已经在海上没着没落的漂了许久。天津那边不知出了什么差池,码头不许轮船进港;少爷调头要往上海走,结果金先生没把事情办明白,上海码头也不肯接纳他们;末了他们来到了青岛,因为金先生和沈家二姑爷有交情,通过沈家二姑爷又找上沈将军,希望泊在青岛的舰队可以行个方便,让船靠岸。
顾雄飞已经知道了此事,不知道也不会跑出来找叶家的人。他还知道沈将军正在盘算着如何同部下分赃,对于鸦片贩子,岂有不狠敲一笔之理?
程武说完这话,就继续四处的找雪花膏,说是叶雪山的脸在一层层干燥脱皮,再不弄点膏膏油油的涂一涂,恐怕就要没人模样了。可是码头外面一色破败,哪里会有雪花膏卖?于是顾雄飞拦住程武,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顾雄飞能够调动一艘小火轮,所以在走远路跑了一趟洋行之后,就带着程武上了船,想去看叶雪山一眼。程武等人的舢板被拴在了小火轮后方,而船头的顾雄飞迎着寒冷海风,就见海天一片晦暗苍茫。身上的黄呢子长披风逆风扬成一面旗帜,他把手插进军装口袋里,指尖有着冰凉坚硬的触感,是一瓶夏士莲雪花膏。厌烦的情绪悄然滋生出来,不是针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