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抬眼,负袖离去。
褚衡冷冷地看着他,心道萧珞此人身上虽然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凌然正气,但他那种欲卑还亢的性子却真是教人懊恼。
天高气爽,波光荡漾。
岸上的树林红绿相间,排列疏松的枝干张牙舞爪,在青天白日之下仍是几分骇人。
萧珞忽而停步,垂肩直立在桥边,回头朝褚衡虚然一笑:“听说殿下喜欢作画?”
“喜欢是不假。但技术总是羞于见人。”
褚衡轻轻负手,迎风轻叹。萧珞见状一笑:“既然喜欢,享受乐趣即可,莫要自寻烦恼。难道堂堂柒相国的太子还要以卖画谋生不成?”
褚衡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沉默不语,难辨悲喜,过了半晌,才斜起嘴角瞥着萧珞,语气霎时漠然:“萧大人还是如实地告诉本宫,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萧珞微微一笑,稍显狡黠:“下官也不愿隐瞒殿下。可是绥帝禁止我向外透露一个字,这可怎么办呢?”
褚衡似乎早已预料,淡然抛出一声冷笑,移开视线。萧珞仍是面带笑意,抬手抚摸着五角的叶片,感受丝丝沁凉。
“那你让本宫来做什么?”
“如此绝美的景色,实属罕见。殿下何不在此作画?”
褚衡徐徐转身,凄然一叹:“如今父亲性命堪忧,我何来闲情作画?唉,也罢,萧大人若是不舍离去,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萧珞低首默认,躬身行礼道:“恭送殿下。”
褚衡低应一声,踏上石板路径直而行。
萧珞仍在原地,寸步未移,直到褚衡的背影消失在通向清心殿的小路上,他才悠悠地蹲下,拾起一样物事,一边起身一边将其藏进宽大的袖口。
柒相一五四年十月,绥帝崩殂。中旬,褚绥之弟褚寅继位。
次月,太子褚衡忧郁成疾,病殁。
次年秋,禄州酒肆。
一紫衣人穿过喧闹的厅堂,手执茶盅扶门而出,凭栏观望着栅栏后的桦林。杯中是浅绿色的淡茶,他却依稀透着几分醺然醉态。
院中无人,仅有风声。
“聿光?”一名灰袍文士撩起竹帘看向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怎么不喝了?大家都等你呢。”
萧聿光也举起茶杯向他示意,苦笑道:“小弟实在不胜酒力。劳烦茂才兄替我赔个不是了。”
“你真没劲。”
沈茂才颦眉,仰头一饮而尽,将柴门重新关上。
萧聿光微微一笑,举杯凑近嘴角,转眼却见一玄衣人手提酒壶,正惊异而揶揄地望着自己。
萧聿光当下便认出了他。一派剑眉星目都生得如此优美,世间能有几人。
褚衡脸上的神色似笑非笑。他抬脚径自前行,途经萧聿光面前时却听他低声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褚衡闻言一顿,微微握紧壶柄,却不出一言。萧聿光这时眯起双眼仔细地端详他,良久敛了敛眉:“还成了酒肆的伙计。”
“萧大人返老还童,岂非更加不可思议?”
褚衡轻挑双眉,悻然一笑,未待萧聿光解释,便声色俱厉地喝道:“你是哪来的狂徒,竟敢冒充朝廷命官,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萧聿光不由一怔,继而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此一时彼一时。殿下如今己不是殿下,至于草民是否欺君,自然也不是您该管的范畴了。”
褚衡忿恨至极,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当下将手中的酒壶朝萧聿光脸上砸去。萧聿光见状一惊,转身避开,酒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褚衡则一脸嘲弄,漠然看着他裤脚上的酒渍。这时一人撩起帷幕,从酒窖里走出,一眼就瞥见了地上的琥珀色液体,随之漫延的是阵阵轻幽的酒香。
“你这小子,把酒当尿来撒了!”
褚衡闻声倏然一惊,竟微微显出惧虑的神色。萧聿光也怔了怔,继而忍住笑意,语气诡谲道:“何止啊。你的伙计不仅浪费你上好的花雕,还弄脏了客人的裤子——哼,周老板,你这酒肆的招牌倒是打得亮晃晃的,谁知下人却是这副德行。”
那人闻言窘迫不已,一番赔礼道歉之后便凶神恶煞地操起长棍朝褚衡挥去。褚衡正满腹怨恨无处发泄,便猝不及防地遭到一击,不禁倒退了两步。那汉子举臂再度欺上,他却是局促地躲避。萧聿光见状皱起眉心,拉住褚衡的手臂,奇道:“你怕他?”
言毕张开手掌挡下一棍。
“周老板,都是熟人了,我开个玩笑你都听不出来?”
萧聿光挑眉一笑,又道:“不过这孩子好生无礼,我可不甘心让他继续在这快活下去。”
“萧公子此话何意?”
“他对我如此冒犯,我把他留在身边打打下手总不为过吧。”
周冀有点惊愕,迟疑了一瞬,道:“你是想把他买走?”
萧聿光莞尔:“萧某一介寒儒,怎买得起一个人呢。”
“那你是想......”
周冀敛眉,欲言又止。萧聿光见他面露难色,便道:“禄州酒肆声名远扬,你这里的伙计不计其数,个个都勤劳能干,少他一个也不少,对吧。”
说着望了褚衡一眼。
“不如这样,你把他交给我,我保证三天之内给你拉来一千个客人,你看如何?”
“一千个?”周冀不由失笑,脸色和善了许多,“这可是萧公子自己说的。一言为定?”
萧聿光眯眼看他:“一言为定。”
“好!”
周冀朗声答应,还不忘鄙夷地瞅褚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