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她都看不到的,因为她已经瞎了很久很久。
大火之后除了一双眼睛坏了,身体大面积烧伤之外,她一条命算是幸存了。
既然活下来了,就没有寻死的道理。
即使苟且偷生,也要继续苟且下去。
不是再为谁而活,也不会为谁而死。
但至于要怎么活,那就无所谓了。
这里是位于b市郊区的一个小院子,没有人会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这点儿执念从何而来。
更不知道又什么意义。
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不分白昼,不知日期。
饿了就吃点东西,困了就眯会儿眼睛,时间就那么一点一滴的过去,自己都忘了究竟过了多久。
久到她已经不会再去回想从前,久到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她比行尸走肉,多的也不过就是那口气,却仍然不甘心死去。
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打破她的沉思,她从窗口的小沙发上站了起来,起身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她十分轻松的避开了屋里的摆设,径直走到了门前,一路顺畅的她不像个双目失明的人。
转动门把手刚一开门,一股冷风瞬间杀到了怀里,冷的她微微缩了缩脖子。
她还是怕冷怕的要死,但仍然不肯呆在四季如春的海市。
那里没有她的回忆,也没有她的家。
丁钦的人每周都会送一次补给的东西来,压缩饼干,面包,水。
食物简单,但对一个瞎子来说也足够了。
她朝门外伸了伸手,一般是接过东西道声谢就行了,也不用多言。
路战没有想到,时隔几年见到钟岭,竟然是这样一副情景。
她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毛毯,长长的头发遮着大半的脸,隐约可见狰狞恐怖的烧伤,从脸侧一路到脖子上都是,她几乎已经是面目全非,与以往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钟岭判若两人。
她面上一副幽冷的神色,没有任何表情。
但即使这样,路战依然认了出来。
就是她。
钟岭见半天没有人说话,又往前伸了伸手,路战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拿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男孩,示意他说话。
男孩本来就被他吓的够呛,赶忙稳了稳心神开口:“丁,丁先生给您找了个人做饭,明天就来,所以以后我就不来送了。”
钟岭思考片刻,收回了手来,往门里退了一步,“不必了。”
如果说,她从前的声音是低沉冷淡,那么现在就是毫无人气的喑哑,又是许久许久的不说话,猛不丁一开口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
她说着就要关门回屋,又被那个男孩叫住,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路战,瑟瑟道:“他是个哑巴,保证不会吵到你的,你……”
放心二字还未出口,钟岭已经回到屋里,重新关上了门。
路战仔细听了一会儿,里面却连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在门外站了大概十几分钟,才缓缓离去,脚下一步一步,沉重万分。
她双目失明,身上的伤又这么重,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过了两年多呢?
他从来没有去想,是因为害怕,恐慌,他害怕钟岭这些年过的很不好,甚至……凄惨,所以不敢想。
因为他不敢承认,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他连话都没敢说,甚至喘息都是隐忍,生怕暴露自己。
生怕再次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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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那个男孩来通知过后,他就真的没有再来过钟岭这里。
反倒是来了个哑巴,成天的一日三餐的做好,然后敲门把饭菜端给她。
钟岭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更多时候是道一声谢谢,门都不太会开。
她自己已经习惯了,并不想再多一个人。
所以一个多月下来,她都没有跟那个人正面说过什么话。
她鲜少出去,基本都是一人在屋里呆着,外面阳光明媚抑或是大雪纷飞都跟她没有一点儿关系。
除夕那天,又下了半天的雪。
路战来的时候,从市区带了点烟花什么的过来,算是图个气氛吧。
他忙忙活活了一下午,做了一桌子菜,然后去敲钟岭的门。
大概今天心情不错?她还真给开了,哑声问了句:“有事?”
她一说完自己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大概忘了他是个哑巴了,不会说话吧。
而人家想比划点啥,她也看不到。
这就有点尴尬,一个瞎子一个哑巴,起码的沟通都做不了。
想到这个,钟岭的嘴角轻轻挑了挑,看着像是一个淡淡的无奈的浅笑。
原本这种笑搭配她毁了大半的脸,应该是并没有什么美感的,但此刻在路战的眼里却成了一道风景。
看一眼,就令他心痛的窒息。
他回神,赶忙拿出手机的语音转化软件,点了一下播放,一个机械的男声响了起来。
“今天是除夕,我做了一些菜,一起吃吧。”
钟岭微微仰头,看向了夜空,好像也才想起来,也看不到什么,两人之间沉寂半晌,最后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这是钟岭几年来第一次与别人同桌吃饭,偶然听到对面一阵水入杯中的声音,侧耳试探性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