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离,万般俱寂。
彦行道行不浅,光济应当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再加上东宫众多人去相助,当可平安顺利归来。
肖珝独自抱着白衣走到书房门前,停住脚步,只让余绍元和童山先行在门外候着。
他入门,点灯,找了柔软地垫子铺在椅子上,才小心地把受伤脱力的白衣放了上去,手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柔,让厚皮厚脸的白衣都有些忍不住地抬起疲惫的双眼去瞅他的不正常,圆溜溜毛茸茸的脸都快扭曲了。
“白衣,”肖珝做完一切之后,才认真地站在白衣跟前,对着这只小兽道,“你便是那个萸然公子吧?”
白衣浑身一颤,扭曲的脸更加扭曲了。
“而且你并不是狗,而是狼,”肖珝说,“是我眼拙,那么长时间都没识出来。林林曾说她在山里修行的时候,有只小狼崽时时保护她,那便就是你吧?”
白衣紧闭了一下双眼,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一阵黑烟飘过,萸然瘫坐在椅背上,黑衣褴褛,身上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伤口。
肖珝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地退了半步。
“是,是我,”萸然低沉着嗓子道,不屑中有好笑,“但我可不是什么小狼崽,那是为了让她不必忌怕我才变成那模样的。我已修行了千年,比你老祖宗的年纪还要大得多。”
“千……千年狼妖,”肖珝有些止不住的怯怕,“那你的道行应当,应当不是常人能比肩的……你为何还会受那么重的伤……”
萸然猛咳了一阵,伤口扯得疼,额上也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
他艰难抬头,悄然一笑:“自然是为了林林……”
“林林是我的!”肖珝抢了一句。
“她还幼时我便抱过她了,”萸然故意挑衅,咧嘴笑着,“这些年来,她虽然还是怕狼,但却对我不一般,肖珝你认识她才多久啊,可有我们几十年相处相伴的情谊?”
肖珝沉默,一时不知说什么。
“况且林林如今已有百年修行,再活个几百年上千年也没问题,”萸然继续挑拨,但语气却开始不自主地露出一分伤感,“你一个凡人能活多久,你能陪她几十年已经不错了,此后的日子,你是要她孤独度过呢,还是孤独度过呢,还是孤独度过呢?”
“这……”肖珝语结。
萸然斜斜一笑:“还不如让我带她回去……”
“呸!”肖珝不悦地朝着门外大吼了一声,“太医,进来医治!”
余绍元低头进门,见到萸然,十分诧异:“不是医治……狗吗?”
方才书房里分明是没有人的,也是肖珝入内才点上了灯,这个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怎也受了那么重的伤?
“狗就别管了,就医这人了,”肖珝还是气头上,“给我好好地医,医到他能长命百岁千岁!”
说罢,他气呼呼地出了房间,避过童山的疑惑,直朝着涂山林林所在那边而去。
余绍元小心翼翼地替萸然清理伤口。
“这伤势,怎像是火烧过的?”余绍元随口说着。
“也不过如此,”萸然道,“比起被炸到皮开肉绽,大约要好得多。”
“皮开肉绽?”余绍元抬头,“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是啊,就是连命都没了……”
萸然说着,叹下一口气。
“一下子没了命倒也好,至少疼痛约只是一刹之间的,”余绍元缓缓道,替萸然上药,“你有没有感受到,一个大活人被闷在水下,被水草缠住了双脚,浮不出水面,却又一下子死不了的感觉?”
萸然挑眉:“你在说你自己?”
余绍元抬起头来,目中有一层寒霜,片刻后才言:“是,幼时曾落水了。”
萸然读不透他心中所想,也觉无关紧要,便道:“活着便好。”
“您说,那害我下水的人,我是否应当寻仇呢?”余绍元替萸然处理好了伤口,也站起身来,低头看着他,“若是就这样放过他,我大约心有不甘,可不放过他的话……”
萸然有伤在身,并不想与这太医多什么恩怨情仇之类的话,只懒懒地稍许活动了一下身子,答道:“顺其自然,随心而至吧。”
第64章 缠绵
肖珝去房间寻涂山林林,却见她依在廊柱下已沉沉入睡,脸上还挂着一点忧虑和担心。
大约是因彦行之故。
姝岚站在一旁,捧着一碗粥,正左右为难地不知是否要叫醒她,见着肖珝过来,倒像是找到了靠山,长喘了口气。
肖珝觉得口中有些苦涩。
他的确曾也想过他与涂山林林的差别,人妖殊途,何况他还是太子,是储君。
他并不在意今后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譬如将他比如纣王,将她视为妲己,毕竟江山如何,天下如何,总归都是这皇帝勤政与否,和身边人并无关系。
可他现在切切实实地害怕了,怕他一日死去,不能与她一世一生地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