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还在找陆藉的身影,随之他就被面前发生的一切震住了。
朔月剑仿佛已和楚墨白的左臂连成了一体,他即是剑,剑即是他。
小楼最顶级的剑法一一被他使出,清丽至极,配合以至高无上的春风渡,如春风拂过雪山,尽做消融。
那样清雅无比的剑招,用来杀人毫不示弱,照样杀气四溢。
这便是周梨所想过的,任何一门武功,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杀人。
怎样杀人,杀怎样的人,存乎于心。
楚墨白杀人如狂,他招式利落,回身、挥剑、夺下一条性命,一气呵成。
不消半炷香,满地死伤无数,陆藉也负伤。陆蕴再也忍耐不住,眼睛一闭,也不管是死是活了,飞快冲了出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陆藉。
陆藉眼神一变,看到楚墨白刺向陆蕴后背,立刻将他推了出去。他抬手格挡,结果被震落了佩剑,手腕发麻。
“大哥!”陆蕴捂住眼睛狂喊了一声。
陆奇风恰好赶到,当先挡掉了楚墨白的攻击。
陆奇风并非这些倒在地上的庸人之辈能比,他出手不凡,楚墨白身形略微一顿。
六大派已赶来大半,包括许多闻讯而来的武林人士,每个人皆讶异地盯住满地尸体中浑身浴血的楚墨白。
“敢杀我青城派弟子,你这疯子!”陆奇风大怒,“把这疯子抓起来!”
楚墨白眼神不停地轻晃,始终没办法定格住,那些纷纷扰扰的人影在他面前晃过,他看他们就像看水中之月。
但是陆奇风的话他听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疯了的那个人,竟是他么。
周围一片嘈杂。柳长烟在说话,莫金光在说话,温小棠沉默看着,还有,很多人。
突然,楚墨白发出一声笑。他一笑,所有的话语尽皆停下,这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众人当真就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了。
朔月剑支撑在地,撑住了他的身体。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平淡道:“都来吧。”
这三个字后来被传遍江湖,被所有人唾弃他竟狂妄至此。
片刻之后,杀声震天。
楚墨白发出的那一声笑,不是在笑面前的他们,而是在笑他自己。
笑声悲哀,因为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奇经八脉中的春风渡轰然一散,了无痕迹。
他从小修习的春风渡,在这关键时刻,消失了。
自从湘西一战后,春风渡便已不受他控制,每一情绪波动,它就消散得更快。
今晚,他毫无节制地使用着它,直到它完全从他身体里离开。
多年前,他练成春风渡的那一日,青山迢迢,长空万里。
他手持朔月,与慕秋华切磋,以春风渡将他震退。他紧张之余,担忧自己还未完全把握好春风渡,伤了慕秋华。
面前的慕秋华浑不在意地冲他一摆手,笑道:“墨白,春风可度玉门关?”
天空泛起盈盈光华,彼时金色的阳光下,一身白衣干净无尘的他少见地凝出一笑,笑容流转,灿烂无边,点头道:“度。”
那便是他此生最好的时节。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恰好相反。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第73章 谢罪
对楚墨白的围杀在寅时结束。
半弦月挂在天上只剩淡淡一个不起眼的轮廓, 比不上山野间数支火把点亮的光芒, 天空像压得很低,伴随冷风不停呜咽。
周梨在客店得到消息与陈妖前去的时候已然晚了, 徒剩了一地狼藉。
向几个武林人士打听,其中一个旁观了整个过程的人心惊胆战地告诉她们楚墨白已被六大派制服,带上小楼去了。
那人抖着唇说话都不利索, “你们没看到……楚墨白太可怕了, 他简直是疯了,六大派那么多高手,竟然都被他压制住了好久。”
两人面面相觑, 周梨轻声道:“疯了?”她盯着地上流淌到她脚边的血迹。
陈妖补上:“六大派怎么了,就不许他以一敌十?”
“可是,那哪儿是正常人的打法啊,”那人眼睛里充满惊恐, “他根本就是不要命了啊。见一个杀一个,连他师弟都被他打伤了。疯子,太可怕了。”
陈妖一怔, “柳长烟受伤了?”
周梨再问了那人几句,那人磕磕巴巴地也说不清楚多少了, 她道谢之后离开。从那人的话语里,猜想柳长烟应该只是轻伤。
周梨道:“柳长烟一定在小楼, 其他掌门也是,他们现在一定一团乱,你去了也没用。”
陈妖脸色不好地点头, 片刻后,她说:“我以为光是一个陆奇风就够楚墨白受的了,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当真以一敌十还撑了这么久。这些名门正派我以前也接触过一些,得罪过一些,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吃素的。对了,他不是还断了一条手臂么。这么看,他简直要天下第一了。”
微风里到处是血腥味,鼻子闻久都麻木了。周梨想那一定极其惨烈,甚至有可能楚墨白现在已经重伤不治而死了。
那不是什么天下第一,那只是困兽之斗而已。
那一刻,楚墨白一定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一个人如果都不怕死了,就没有什么能够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