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也是一名契约者,那我们不如就一起,做个梦吧?”
孟多没来得及拦下那道由她额间钻出的、纤细幽蓝的光线来。
xxx
在月光交叠之中,恍惚飞舞着的蝴蝶。
即使没有翅膀,也要成双。
xxx
明明只是温柔振翅在波动着的空气里,轻轻掠过不起涟漪的水面,忽然间却被什么直直拽进水中了。耳边一直传来支离破碎的声音,令人心碎。
我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水底亘古不变的冰冷还是内心深不见底的恐惧。
阳光拥堵在水面,斑驳着斑斓着,连成一片潋滟光景,却离我是那么过分的远。微小气泡不停在我眼前升起,借此来告知我,我在坠落。
有谁的呼唤,被空气,被水,被时空,拖拽成空幽回响,不绝于缕。
我的眼睛里全是天空与水底的深蓝。
xxx
黄昏时分的大楼,长满了荒废多年的杂草。我在其间穿梭着,身体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再往前走几步的话,就是一片远高于我的向日葵花田了。她们汲取着大地的力量不断疯长,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茂盛如树林,以至于让我觉得,即使在这里弄丢了自己,也不足为奇。
这里是一座荒岛,镌刻有永恒的黄昏。
我甚至记不清自己从何而来,唯一能清楚的,是自己这副振翼而飞的模样。每当光线就这样斜斜掉落下来,翅膀上的鳞粉就会理所应当地散出熠熠生辉的光彩。
天空总是我的目标。我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缘何,这种固执却根深蒂固得像一种本能。对着天穹温柔包裹的白云,在那柔软交叠的云层间,也许藏着够我追寻一辈子的执念。
但是蝴蝶的翅膀,能飞多远?第三百八十五次掉下来的我心知肚明。但和往常一样,身底下卷出一股无名小风,像双早已等候多时的迎接的手,将我托住,毫发无损地送回地面。我于是在长满向日葵的泥土间继续痴迷地望着暮霭迷离的天空。
不远处是那栋荒楼,高高矗立着,空荡荡的每一层都像是无神的眼睛。即使是坠落的夕阳透过空窗遥远地投来无数平行着的温暖光线,也丝毫不足以填补那种不由分说的空洞。
除了向日葵便是杂草。我在黄昏其间翻飞着,真希望有谁能看着我,这尚未被人所注视的一次又一次翩跹。可是……为什么非得是人呢?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却终究连尾巴也没来得及触碰到。
不会是人。我停在一线杂草上片刻就继续起飞,向着包容一切的天空。是啊,是天空,我想寻找的,一定只有天空而已。
漂浮起来的同时,脑海中却有这样的声音如花苞那般渐渐绽开:
“你翅膀上小小的斑斓,也比万色静好的暮霭美得多。”
是来自于天空的声音吧。我闭上了眼睛。
xxx
一个永恒的黄昏,就算有蝴蝶扇动翅膀也不会起什么变化,顶多让这株小草晃一下身子而已。
我看着远处在每个空荡楼层间次第露脸的夕阳,那些不属于当下时刻的余晖不遮不掩向我抛来,落在这里是一道明媚,身后一寸却是阴暗。
此时的荒楼看上去像是这世间唯一一道空壳。我忽然间想从那些空窗里不停飞进又飞出,用另一种奇怪的执着。
这样的执着,大抵名为孤独。
我又望向了一无所有的天空,云散了,也许它比我还要孤独呢。
可我也只不过是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斑斓得,像一副一无所有的空壳。
我总算确认了自己尚在梦中。
只不过这梦轻得不像话,比我本身要轻多了,好像被我的触须轻轻一推,就可以直接飘走到天空上去了似的,真像一只断了线不再回头的风筝。
不过究竟是谁把我留在梦里,只剩我一个人?
是我自己,还是……
蝴蝶在摇头。我也在摇头。不远处的向日葵花海里,每张脸庞都坚定地凝视着太阳。就像是我在凝视着天空那般。
向日葵们太高了。高到我需要五又三分之二秒才能从底部飞离她们的花盘。我于是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十一层楼的它,转而振翼飞向那边。
也许荒楼也不知道此刻的我究竟想干什么。
也许我在担心有谁没能来迎接自己,所以想自己先一步迎接过去。
我顺着每一块砖的纹理往上攀升,夕照打在斑斓鳞粉上,抖落地面时就像一群坠落的彩虹。我径直飞向最高层,在那里可以看见这座孤岛的全部,也许就能看见在这不远处正等着迎接我的谁。
那应该会是天空的化身吧?带着所有白云的纯洁,带着所有拨云见日的明媚。
我从窗口飞进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面,这空徒四壁的景象一点都不让我感到奇怪,因为令我诧异的只有彷如破土那般从地板上冒出来的奇怪女人们。
是梦魇。
她们毫不出声、缓慢地逼近我,一步又一步,走得极为稳当,像是胜券在握。我有些心慌地往后退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化作了人形,失去了翅膀,双手无助地扶上窗沿。
夕阳宁静地注视着我。
我无路可退了。
紧接着,温柔又熟悉的风卷起,一股轻巧力量稳稳抱住了我。
不……有双手。这不是风。
我抬头,凭空出现的黑衣男子双目冷静向前看去,眉目如画,器宇轩昂,而我正整个在他宽大的怀抱之中,仿佛要和他一并化作凌冽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