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提起此事,他竟能掐算出来,真乃高人。
听得小沙弥如此说,忙不迭地答应了。
杨妡却是不依,她还惦记着自己会不会被烧死,趁杨远桥跟小沙弥客气之际,闪身走了进去。
小沙弥忙出声阻拦,“哎哎,施主留步。”
“我有事儿找大师,”杨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听屋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小沙弥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
杨妡回头朝他挑衅一笑,抬脚迈过门槛。
此时已近午时,艳阳高照,殿内仍沉闷阴暗,无量寿佛面前供案上点着数根蜡烛,烛火飘摇,映出佛像的影子也飘忽不定。
方元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手里捏一串佛珠,少顷回过头,问道:“生死富贵自有天定,施主何需多虑。”
记得上次他还是满头墨发,相貌清癯精神抖擞,这才两年不见,他头发大半斑白了不说,面颊也苍老得厉害,先前墨蓝的眼眸像是蒙了层雾霾,呈现出沉沉死气。
杨妡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大师生病了,看过郎中没有?”
方元大师摇摇头,“不用,我寿限已到,看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去请个太医给大师开个方子,用人参炖了鸡汤天天喝上一碗,能多活好几年……说句逾距的话,佛门虽然讲究茹素,可人不能天天吃菜叶子,还是稍微沾点油水为好。实在不愿意,那就每天含片人参,能强身健体。”
方元大师微微一笑,伸手指了对面蒲团示意她就座,缓缓道:“我今已一百又八岁,用再多人参也于事无补。”
一百零八,一百零八……她前世才活到二十五,如果今生真的被烧死的话,至多也是二十出头,两世加起来不到人家活的一半岁数。
杨妡无限怨念地想了片刻,开口道:“大师还是接着吃素吧,当我没说……我今天也跟着大师吃素。”
方元大师莞尔,点点头,朝外扬声喊了句,“杨五姑娘留饭,待会儿多送一碗斋饭。”
外面有人应了。
杨妡道:“多谢大师赐饭,我还想问您,我这辈子到底能活到几岁死?”
方元大师笑道:“前次我已说过,尽己责听天命,自有福佑加身。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何必强求,不该是你的,即便强求也求不到,就像刚才那位施主。”
“他求得是什么?”杨妡忙问。
方元大师但笑不语。
杨妡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着恼,笑眯眯地仰了头看那面目庄严的无量寿佛。
少顷,有沙弥送来斋饭。
此次比上次更简陋,不过大半碗白米饭,一碟香油拌绿豆芽,一碟黄瓜配豆酱,再一碗清可见底的菜汤。
杨妡问道:“外头我的家人还在不在,他们可有饭吃?”
沙弥道:“空净师弟已说了大师交代留饭,已有知客僧请他们去用斋饭,知客堂的斋饭要比这里丰盛些。”
杨妡放下心,沉默地用过饭,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瞧见烛光下方元大师老迈的面容,停下步子问道:“大师,我几时再来看您?”
方元大师笑一笑,“不用,你且记着,要心中有佛,常存善念。”
杨妡点点头,屈膝福了福。
走出昏暗的大殿,入目阳光明媚绿树葱翠一片勃勃生机,杨妡心底忽然升起几分悲凉,回头再瞧一眼大殿,慢慢往院外走。
门口小沙弥还记恨着她,翻个白眼双手合十,极不情愿地道:“施主慢走。”
杨妡道:“你不用瞪我,你忘了上次我给你窝丝糖吃。”
小沙弥记性颇好,立刻回道:“我还帮你打洗脸水,还帮你叫丫鬟来。”
杨妡觉得好笑,便道:“既然你我都有了交情,你为何不让我进去?”
小沙弥不忿地说:“你们来除了求这个就是求那个,大师如今精神不济……”说着声音一哽,带出几声泣意。
杨妡了然,低声道:“我原是不知,给你赔个不是,反正大师不让我再来瞧他。你好生修着佛法,下次我遇到难题,就来求你开解。”
小沙弥听了,脸一红,“我不行,大师说我至少修行二十年才算入门。”
杨妡笑道:“那也无妨,以后我再来,再不济我还有后人,总之你不许推三阻四地拦着。”
正说笑着,便见小径尽头,魏珞迈着大步急急走来,红莲提着裙角小跑着跟在后面。
看到两人谈笑晏晏,魏珞有些讶异却又有些释然,淡淡道:“岳父说早点回去顺便拐到护国寺那边赶个庙会,他们还在用饭,我吃得快,先过来接你。”
杨妡跟小沙弥道过别,随着魏珞往知客堂走,一路只觉得魏珞似是有些不对劲儿,可仔细想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得作罢。
先前杨远桥见杨妡私闯静业堂,本是为她捏着把汗,又觉得教女不严脸上无光,不想沙弥竟然说方元大师留饭,可见大师并不曾见怪,且对杨妡仍是另眼相待,心头顿时松快下来。
因想到张氏独自在家不曾出来见这热闹,而且她产期大致在十月中旬,就想给张氏以及幼子买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故此想早点回府,顺路往庙会看一眼。
杨妡到了知客堂,正好杨远桥等人用完午饭,便不耽搁,直接下山坐车。
晌午过后,庙会上的人比午前少,但仍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杨娇自打求签之后就没什么精神,此时也不想逛,便留在车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