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的香气浓淡相宜,不时袭来。慕容薇走到窗前,弯腰去嗅夏钰之花架上那盆扬扬撒撒的银禧庆典。
本应夏秋两季花开的季节,被匠人精心打点,在花房里过着暖冬,临近春节,竟也一样漂亮饱满。
月季好看,却能带刺自保。她贵为帝姬,却如一枝没有刺的月季,一举一动都被人窥探无遗。
慕容薇轻轻抚动月季枝上根根尖利的硬刺,面上浮起清冷的笑意:“昨夜我自己炼制,不然怎么会是这种样子。三哥,你瞧着吧,不出两日,宫外又会传出我任性而为,调香消遣的讯息了。”
早已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过半日便会传得满城风雨,到像是背后有人推动,只管坐实她骄纵蛮横的身形。
璨薇宫不净,后宫的人也该肃清。慕容薇打定主意,要好生保全并伸展自己的羽翼。
一步一步,从璨薇宫开始,她的羽翼将柔软而坚定的成长,渐渐覆盖整个后宫。揪出一只只背后的黑手,找出给父皇下毒的人,坚守着自己的亲人,幸福弥足而长久。
“请老太君斟酌权衡吧,如今宫里不清静,但凡有风吹草动,便吹得人心不宁。反不如你们府上,有阁老与老太君坐镇,反而固若金汤。”慕容薇倚窗而立,随手拿起盆边修花的金剪,将一截枯枝剪去。
第三十四章机缘
医得了自己,不见得能医治好皇祖母。可若是不试,岂不是连希望都全部放弃。
在慕容薇心目中,皇祖母该是不输须眉的奇女子,是与皇祖父一起指点过西霞江山的一代巾帼,绝不是如今混沌不清、垂垂迟暮的老妪。
慕容薇思绪纷纷,心情激荡,却深知没有叫母后放心的底牌,只能再一次走夏钰之的路子。
给皇太后诊病,夏钰之的分量也不够,所以只能说动夏老太君。
慕容薇相信夏老太君期待皇祖母康复的的心情与自己一样,才敢放胆求夏钰之帮忙。外书房内,两人合计良久,夏钰之终于被慕容薇说动,同意向祖母开口。
浣溪堂内,夏老太君听了罗绮的禀报,阖着双眼半日没有张开。手内佛珠轻捻,光滑油润的108颗小叶紫檀手串在掌心缓缓掠过,温暖而又苍桑。
她从前是不信神佛的,自从乔浣霞大病,她的腕上才挽了佛珠。日复一日,捻动佛珠念一句阿弥陀佛,便成了她寄希望于神佛保佑好友的安慰。
若在平时,她心内早斥责一声慕容薇胡闹。
只是,夏阁老抄了宋潍源的折子,夏钰之隐过出岫一节,详细禀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叫老太君不敢妄断。她吩咐罗绮为自己更衣:“是与不是,陪我过去看看。”
老太君多日不出浣溪堂,今日居然到了二门。夏钰之听了禀报,与慕容薇一起迎出书房。
迎着银发翩然,带几分仙风道骨的老太君,慕容薇如今只以她好友晚辈的身份,殷切又恭敬,等着她下最后的结论。
女孩儿弱质纤纤,立在庑廊下一丛茂密的芭蕉前,身上披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象牙白的宽袖小袄饰着黑色风毛,绿色及地锦裙,只以金银两线散绣零星的蔷薇,发髻斜挽,簪几朵点翠花铀。
眉目如画,仪态万千。这样沉静内敛的女子,恍若回到了多年前,她的好姐妹立在身畔。
几日不见,这个女孩子表情更加沉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幽深无波,重重心事,便是她也无法窥探。
莫浣莲宁静柔和的一眼,带着深深的探究,似要看穿慕容薇的心底。末了,却化做一声悠长的叹息:“真像,与你皇祖母真像。”
慕容薇从容站立,报以淑婉的笑意。眼波无痕,恍若一泓清澈的湖水,对老太君探究的目光不闪不避。
夏钰之驱前一步,搀住祖母往书房里走,罗绮与冷雨垂手侍立,守住书房的外门。
莫浣莲坐在窗下,瞧着孙子递上来的丸药,再看看罗讷言工整的瘦金体,眸色无波却有暗流涌动,平平淡淡地问向慕容薇,“宋维源的折子是你教阿钰推波助澜?”
慕容薇对老太君极为恭敬,“的确是阿薇得了这个机缘。”
“你既认定姓罗的小子可行,为何不直接引荐给你的母后,偏要费这些曲折?”老太君抿了一口孙子奉上的茶,将茶碗往几上重重一顿。
“老太君,此事摆不上台面”,慕容薇微微摇头,带动耳垂上碧绿的垂珠缀轻轻晃动:“我久居深宫,从未踏出京城,哪里寻得一位能治病的民间医生?”
“那,你便对老身说说,究竟是从哪里寻得?”莫浣莲转动腕上的佛珠,锐利的眼光一闪即逝。
老太君必然有此一问,慕容薇没打算说谎,而是选择了坦诚相对。
“若只说神佛所托,老太君自然不信;若是费心撒谎,自然又过不得老太君慧眼。阿薇只能说,也是偶然得了机缘,也或者,正是神佛相助,阿薇才能得此机缘。”
女孩子不闪不避,双目熠熠,莹亮璀璨,“老太君,今时今日,阿薇无凭无据,只拿一颗儿孙晚辈对皇祖母的孝心,来求她老人家昔日的好姐妹。”
莫浣莲不敢说自己慧眼如炬,毕竟阅人无数。一汪清水,澄澈见底。她从面前女孩子晶莹的双目中瞧不出一丝退缩与畏惧。
那样的锲而不舍,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性子都与老友相似。再三捻动腕上的佛珠,那机缘二字,叫她无处可寻,却又不由不信。
恍若时光倒流,老友如朝露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