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的白色幔帐,层层垂落下来,门前六对迎宾的家仆俱是一身缟素,宛如冻成了冰雕。
慕容薇随在母亲身后,搭着流苏的手下了暖轿,远远便瞧见了伫立在门前的苏暮寒。
年年岁岁荣枯,他与她曾携手并肩在门前高大的银杏树下,年少不知春光短暂,笑看金黄的树叶如伞,阳光静静筛落,一地时光零落成泥。
物是人非,飞雪连天,再不是记忆中言笑晏晏的锦衣少年。
苏暮寒,这个在大火中与自己同归于尽的人,这个囚自己于废宫十年的人,这个撒下弥天大谎害最后杀害自己亲人的人。
手炉温热,却暖不过千疮百孔的心。慕容薇静默地立着,望向安国王府高大的门楣。
郎骑竹马来,倚窗弄青梅。纵然恨他入骨,却也忘不了一树春光明媚、两小无猜的过往。
高大的银杏树下,慕容薇深深地吸气,止住自己微微战栗的身子。她握掌为拳,将手心掐出一排深紫的月牙,骄傲地挺正了脊背向前走去。
一如上一世的今日,苏暮寒做为苏家唯一的男丁,牢牢支撑着安国王府的门户。总管陪着他立在门口,迎送着每一位过府吊唁的亲朋显贵,那俊颜依旧如刀刻剑裁,深深划过慕容薇的胸膛。
满身创伤,皆是拜苏暮寒所赐。
的确是俊朗如风的翩翩少年郎,不然怎会令自己情根深种。那时,只为他那一眼的悲戚,自己就先断了肝肠,甘愿铺下身子为他做嫁衣裳。
为何?从未想过那么多的巧合,还有巧合背后隐藏的玄机?为何,未生就一双慧眼,看清他隐藏在悲戚之后深到无法自拔的仇恨?
身后,一名老仆为苏暮寒撑着白绸釉面的竹伞,雪白的孝衣被寒风吹起,露出里面月白棉袍的一角,银色的疏落落的水浪纹便似是滴滴流淌的眼泪,淌到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人心里。
在高高的门楣下,这个并未完全长成的少年显得身影单薄寥落,却依旧立得挺拔,与安国王府高高的门楣相得益彰。
少年老成的模样落在人前,事事周全忙而不乱,令多少来吊唁的王公大臣心内暗暗点赞。
将门虎子,终将撑起安国王府硕大的门面。苏暮寒在姨父丧仪上完美无缺的表现,加上朝中某些大臣的推波助澜,还有自己与母后的坚持,令上一世的他在来年开春承袭王位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这一世,如同戏子的苏暮寒,别再想引起慕容薇一丝一毫的恻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慕容薇瞧着苏暮寒肆虐的泪水,有些玩味地去理会这句话的含义。
他在伤心父亲的离世?还是伤心父亲当年的决定?伤心如此之多,才能化做满腔的恨意,如一把把尖刀,稳稳插在亲人们身上。
还是他根本没有伤心,只是做惯了戏子,为给自己的将来铺路,才演得如此逼真。
皇后的凤驾浩浩荡荡,苏暮寒早已得了禀报。他远远迎了上来,撩起白袍,稳稳跪在二人面前厚厚的雪地里,“臣苏暮寒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你这孩子是做什么?”往日随意惯了,苏暮寒一向称楚皇后为姨母,楚皇后也从不曾以繁复的规矩拘束他,不料想今日一众人前,苏暮寒向自己行这样的大礼。
楚皇后即可怜又心疼,夹着隐隐的不虞伸手来搀。
苏暮寒借着起身轻轻避开楚皇后的手,以衣袖拭干眼睛,躬身做个请的手势,“皇后娘娘凤驾光临,是我安国王府的无尚荣耀,想来父亲也去得安心了。”
一如上一世,苏暮寒拿话挤兑着母后,而自己却心疼他心疼到无以复加,不停地为他添加着筹码。
慕容薇委委屈屈上前半步又犹豫着站住,抬起头全是泪眼婆娑:“表哥是要阿薇以后唤你世子,唤姨母安国夫人吗?咱们何至于这样的生份?”
泪盈于眶,点点划落下来,无法言喻的哀伤如同打湿一树梨花,引得众人驻足。她无须做戏,曾经爱他深,如今恨之切,缕缕芳心,化做断肠泪,一点一滴都是心头血。
一身素白的女孩子无限哀伤,含泪回头牵着楚皇后的衣袖微微晃动,“母后,表哥素日里都唤您姨母,难道姨父不在了,咱们便要生份?阿薇等会儿到底要怎么唤姨母?”
苏暮寒的眼神微微一滞,将头垂落下去。
慕容薇傻乎乎的话给自己帮了倒忙,他只是唤一声皇后娘娘给众人听,以他的伏小换众人心中本就倾斜的天平。
崇明元年的禅位,苏睿为支持慕容清斩了自己的手下,跪在天子脚下。如今英雄已矣,他的夫人曾贵为西霞长公主,他的儿子却只能以君臣之礼匍匐在昔日的二公主面前,尊称一声皇后。
苏暮寒要的便是众人的恻隐,将这些恻隐添做自己棋盘上的落子,下得即稳且狠,打一场有胜无败的亲情账才是他的本意,又如何舍得与皇家撇清关系。
一个没有父亲支撑的安国王府,一个没了公主封号的王府遗孀,世子身份再贵重又如何抵的过皇后娘娘的嫡亲外甥?他自然晓得眼前的人可以给他无尚尊容,也可以把他束之高阁。
慕容薇哭得哽咽,声声唤着姨母又唤表哥,关切之情抑止不住。
几位诰命夫人看得心酸,也拿帕子拭着眼泪,大胆过来相劝。
苏暮寒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头来:“姨母、表妹,暮寒是伤心糊涂了,并没有这个意思。”
楚皇后一时无语,在门口静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