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歹应酬一番,匆匆辞了众人回屋,并未留意到身后小方子投来的嫉妒眼神。
他回了自个儿屋里将门一关, 简陋的木桌更称得上头摆着的金银珠宝华贵耀眼。
多么格格不入。
魏七行至桌旁,华服美簪静静地躺在托盘上垫着的明黄绸布中发光。
银镀金嵌珠宝凤头簪长六寸,宽五寸,银针, 银镀金点翠托,翠蜓翅,珊瑚身,累丝嵌珠触须,碧玺梅花,缉米珠花卉。
翡翠玉镯润泽光滑,通体素面无纹,内侧有一点红翡,好似美人额间朱砂痣。一双东珠皆圆润透亮,足有鹌鹑卵那般大。
他一样样地瞧过去,突得抓起簪子便想往地上砸,一瞬,两瞬,手臂高举最终却轻轻放下。
门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珠子正盯着此处动静,圣上赏赐,便是再不喜也得好生供着。
这算什么?他颓然跌坐桌旁,这些个东西除了两匹上好的深青玉蚕锦缎与银子有用处之外,又有哪一样是他能戴的且配戴的?
宫中御用,圣上亲赐,便是有朝一日能出宫,也不能拿去当了换银钱。
魏七发怔,良久方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忍到至今,走过不知多少遭内廷监,龙塌也已趟过好几回,还受不得这些么?
他取了纹银旁的浅蓝色花卉蝴蝶纹刺绣荷包挂在自个儿腰间。
皇恩浩荡,不得不谢。
这厢头安喜办好了差使回养心殿当值。
此刻已是申时末,再有一会子便该传晚膳。
皇帝这会子正靠在养心殿东边暖阁里头的紫檀木五屏报春梅纹嵌大理石罗汉床上闭目养神。
此罗汉床由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五屏式床围,内镶嵌山水大理石,边框透雕缠枝纹,膨牙三弯腿外翻鹰爪足,床面板为双拼板制成,面上铺有两层厚实柔软的明黄色塌垫。
两位身着淡青长袍宫装的宫女正跪在脚蹬子边替其捶腿。
安喜入暖阁,行礼站定回差:“奴才安喜请圣上大安,圣上万福金安。”
“嗯。”皇帝把玩掌中的玉核桃闭着目,似可有可无地应上一声。
“奴才回圣上差使,您一个时辰前吩咐赐予魏七的赏赐奴才已办妥。”安喜弯腰复差。
“ 嗯。”皇帝转了两圈玉核桃。
“那奴才可还喜欢?”他随口问道。
还不知依着规矩魏七这会子已得了些什么赏赐,因无论是赏后宫嫔妃或是一般的王公大臣皆只是一个字儿罢了。
安喜哪里会说不喜欢呢?
“回圣上的话,魏七那小子欢喜地很,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直给您磕头,拉都拉不起呢!还道今后定要更仔细地伺候您,报答您的恩德。”
这番话说得有些过,若赏的是旁人倒不意外,然以魏七的性子便很难说。
皇帝自是不会全信。
不过既是赏赐,又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嗯。”他淡淡地应,不欲安喜再多谈。
这日晚间,冷落后宫多时的皇帝似终于记起自个儿还养着成群的妃妾,终翻了淑妃的牌子。
淑妃便是再如何宠冠后宫也是同魏七一样,由驮妃太监驼进乾清宫里的,区别只在她是自自个儿的延禧宫被驼来的。
后宫中除皇后之外没谁能例外,说到底都是妾而已。
淑妃爬至皇帝身边,面上怯懦羞涩绯红一片,眼珠子里头亮晶晶地盛着水光,咬着红唇盈盈望向皇帝。
后者扔开《山水志》,撩人的声响渐起,殿外的奴才们垂首静默。
两盏茶后,事毕,皇帝抽身欲唤安喜。
圣上越发冷淡了。
淑妃心中恼怒,面上却柔顺乖巧,她扯住皇帝xiè_yī的一角,怯怯开口:“圣上。”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淑妃心中有些害怕,仍撑着道:“妾许久未见圣上,心中思念不已,圣上近日里可好?乾清宫里的奴才们可伺候地妥当?”
皇帝皱眉,这人的父亲是正二品少傅马其远。
“朕一切都好,爱妃勿要忧心。”嘴里念着爱妃,语气却不怎么温和。
淑妃撇撇嘴角:“既您一切都好怎的这么久不到延禧宫见妾呢?难不成这乾清宫中另藏了貌美仙子将您的魂儿勾了去。”
她面上失落不已,声音却甜美娇柔,黏糊糊地勾人。
然皇帝不为所动,竟沉下脸来冷冷地盯住她,目光深不见底,更不用提出口哄劝了。
“知晓朕为何赐你封号为淑么?”
佳人听了这话吓得连锦被都忘了披,忙裸着身子跪在塌上请罪:“妾知错!妾一时口无遮拦,请圣上宽恕妾这一回罢!妾只是太过想您了,这才没了分寸,妾今后一定悔改,再不多言。圣上,饶了妾罢!”
今日申时才令安喜去内务府领东西赏人,晚间淑妃便旁敲侧击起来,烦人得很。
皇帝最是不喜有人擅自窥探自个儿将眼珠子安到乾清宫里头,“安喜,滚进来抬人。”
安喜领着人入殿中西侧寝间,淑妃这会子早已瘫倒在塌上呜咽不止,她入宫一年,圣上虽也冷淡却从未对自个儿说过这般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