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丽救出来,现在的是另一张,可以扫个尾。
故人不大好见,人家不仅是上了年纪,还来头不小,岂是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见的。
裴瑾问服务台借了纸笔,写了一张便条,折起:“把这个给他。”
过了十分钟,看护请他进去。
裴瑾走进房间里,有个垂暮的老人背对着他,坐在轮椅里,似乎在眺望窗外的景色。
他真的很老了,发丝根根雪白,满脸皱纹,皮包骨头,靠近他,仿佛都能闻到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独有的腐臭味。
此时,老人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专心致志看那便签上的字:1937,华懋饭店。
短短一行,前尘往事,尽上心头。
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老人抬起头:“华懋饭店,现在叫和平饭店了,你怎么知道……”话语在他看见裴瑾的一刹那戛然而止,他瞳孔一缩,“你是……”
“我姓裴。”
裴?老人嘴唇微微一动,半晌,才说道:“太像了。”
裴瑾很淡定,把他认作是自己后人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省事,他也不辩解:“你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年纪再大,时间再久,有些事,一辈子也忘不掉。
1937年的冬天,他去上海的华懋饭店见一个人。
当时,战争已经全面爆发,爱国人士纷纷加入到战争中来,热血青年参军,有钱富商捐钱,还有笔杆子利索的一天到晚在报纸上发表文章。
他当时就负责联络一些爱国人士……嗯,捐钱的那种。
裴瑾当时的身份,是爱国华侨。
一照面,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很有些家底,从头发丝到皮鞋鞋面,都透着一股精致劲儿,他喝了一口茶,费力游说。
裴瑾一会儿听着,一会儿又像是出神,等到他说得唇干舌燥,才笑了笑,把带来的手提箱放到桌上打开。
咔哒一声,黄金柔和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他的眼睛。
“这、这是……”他那时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大笔财富,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阔绰的爱国人士了。
裴瑾沉吟着道:“钱你们先拿去,暂解燃眉之急,下次我尽量带些药品和武器来,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你再告诉我。”
“这位先生……”他吞了吞唾沫,一时竟然语无伦次。
他笑一笑:“我姓裴,裴瑾。”
“裴先生,所有抗日将士都会感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裴瑾将手指竖在唇中,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听着,我有条件。”
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什么?”
“我不希望和太多人接触,所以,每次,我找你,只要你一个人来,我知道你有上级,可我不想接触。”裴瑾微笑着看着他,“这么大一份功劳,就看你敢不敢接了。”
他那时还太年轻,被他一激,二话不说应了下来。
“我会联系你的。”裴瑾说。
裴瑾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神通广大,似乎总有办法弄来别人弄不到的东西,尤其是西药,这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战争一打就是很多年,他也从一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1945年,日本投降前夕,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裴瑾。
“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还记得裴瑾当时那么说,“就到此为止吧。”
他张了张嘴:“裴先生……”他在心里打着腹稿,这些年来,裴瑾无条件地捐助了许多物资给前方的将士,这样的人,当然想要进一步拉拢。
“我捐给国家的东西,不要回报。”他笑意清浅,“但我帮你走到这一步,你欠我一个人情,要还的。”
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这些年来,因为裴瑾只和他一个人见面,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而且,在多次接触中,他时不时的点播也让他受益匪浅。
“裴先生这些年对我的帮助,我当然是铭感五内的,只不过,裴先生想要我帮你什么呢?”他慢慢镇定下来,“我能帮你什么呢?”
“那就要看我的运气了。”裴瑾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能走到哪一步。”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而后,裴瑾就彻底消失了,除了他,没有人见过,甚至后来有人猜测,是不是那些物资全部由他捐赠,假借了别人的名头。
可他知道不是。
只不过,后来国内安定了,他想尽办法想要把这个人找出来,他不相信裴瑾是籍籍无名之辈,只要稍稍换算那些他所捐赠的物资,就知道那是一笔多么庞大的财富。
然而,他找不到。
他好像就是人世里的一缕幽魂,在国家动乱时出现,安定时消失,有时候他也会想,裴瑾是否来自地下,他的陵墓里藏着巨额宝藏。
这是他少年时的一场奇遇,那时犹不自知,时间一久,慢慢回过味来,才发现浑身是谜,越是猜,越是猜不透,念念不忘到老,总觉得是心头的一桩遗憾。
直到今天。
他慢慢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你终于来了,没想到我死前,能了了这一桩心愿。”他眯起眼睛,“你要我还你什么人情?”
“柳巧仪。”裴瑾说道,“我想你帮我收个尾。”
“柳巧仪。”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笑了,“你得罪了她?”
裴瑾问他:“行,或者不行。”
“可以。”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我还有几分薄面。”
裴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