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主仆这层约束,应当很能逍遥自在。至于他帮她的这件事,不过是还她爹的恩义。而且,不像她找到的一大叠老地契,顺北赌场,因她爹之死,已经和桑家脱离干净。
“李掌柜……”之前没当李羊是家仆,之后也对李羊无打算,“顺北赌场已归你所有,将来我绝不会以任何藉口讨回。此言不虚,我可发誓。”
李羊苦笑,“六姑娘误会了,李羊绝无怀疑之意,只是真心想追随姑娘。六姑娘此去都城,客乡异土,必然需要可信之人打点事务,而咱自认还有些混混本事,可为六姑娘解忧。天爷待李羊恩重如山,李羊曾发誓追随他一辈子,哪知……”他神情倏地黯淡,又倏地明朗,“庆幸六姑娘仍安然,还能让李羊有机会报答。”
节南很欣赏这份义气,若搁在一两年前,她二话不说,定然收归己用,只是,如今却大不同了。
“李掌柜,你才是真误会了。六娘此去都安,并不存任何高志远志,但痛失父兄依靠,不得不投靠一位远亲长辈,将就过日子罢了。而以李掌柜的本事,到哪儿不能混得自在,实在不必屈居他人之下。”她婉拒了他,将胸口那阵咳气死死压住。
李羊浓眉一紧又一松,好不痛快的豪爽脾气,“六姑娘的话,李羊听懂了,不打紧,先把姑娘吩咐的差事做好。”
柒小柒见节南走过来,李羊却召了其他人聚在一角密议,她便起身让出台阶,“赌完了?”
节南重新将手拢进羊皮筒子里,轻笑,“买定离手。”
两人走上地面,再从后门静巷中穿出。
风吹碎了两旁屋顶上的山雪,犹如银尘粉金,洒在节南身畔,微微映亮了那身灰旧风袍。
叮铃,叮铃,不远处,巷口那棵大槐树挂满冰棱,随风摇摆,奏出冬日最美的妙音来。
巷外有座小桥,桥下有个小集市,此时过了午,铺子摊子都冷清,路人三三两两。
柒小柒手一撩,给节南扣上盖耳低沿帽,掩好这位的真容,免得引起群情激愤,连累到自己,又终究管不住一张嘴,“瞧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对方没头没尾,节南却答得分明,“若不是你胖得惹人注目,谁能认得出我来?”
柒小柒撇嘴,一脸你笨的表情,“我可不是说帮你戴帽子的事。”
节南哦了一声,耸肩耷脑,上桥。
柒小柒跟紧,压低声音,“说什么知府大人出兵,新仇旧恨一起算,把大王岭的山贼都灭干净?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干大义凛然的好事。”
哼!哼!哼!
小柒又眯眼,“原来耗命一年,皆是为了那间地屋里的东西。”
第15引枝节乱窜
节南半张脸闷入袍领子里,咳弯半身,深吸气才能说话,“今日方知那位知府大人指望不上,但我这点私仇,既然查出了眉目,不报岂非不孝?至于让李羊办的事么,顺道而已。”
如小柒所言,她耗命一年,不明不白告她的诉案静静全收,二十四孝般奉陪到底,要不多拿些好处,桑节南三个字倒过来写。
小柒半条眉毛耸出半信半疑的表情,很快不以为然,和节南走过桥就想拐另一条路,买零嘴去。
“早去早回,三日后就走。”节南轻送一句。
小柒猛地转过身来,圆眼珠子溜溜惊讶,气骂道,“臭小山,我催你多少回,你当耳旁风,好不容易我决心在这破落县过个安心年,你刚刚却道什么?”
节南的眼笑弯了,“哪回不是拣师姐爱听的说?敢情那只小花吃到肚里就拉……”
小柒咬牙,“臭小山,模样就算成了鬼,可也别忘了咱从小学到大的,可以不要命,不可以不要脸。”
这个脸,指得是仪态气质风韵,所有往外张显,给人瞧的东西。
节南呵呵乱笑,直摇身,“是,是,即便讨饭,也绝对不能没了它,还指望着帮咱翻身。”
小柒又骂臭小山,揉揉鼻子,一摸口袋却发现空了,顿觉腹中也空了,用一根手指将节南戳戳开,匆匆忙忙买吃食去。
节南看看日头,刚过晌午,回家也无事可做,不如去作坊里瞧师傅制版。谁知她脚趾头才踮进伍师傅的作屋,就被他塞进一个布包。
“你来得正好,这是桃坞巷刘家夫人定制的观音版画,赶紧送去。”伍师傅说完,又喊秦江。
秦江带着学徒跑出来,捧着一大摞的木版模子往院中堆。
节南心念一动,就道,“虽说雪霁出日,还冷着呢,不着急晒版吧。”
“小山来得正好。”陈掌柜走到后头来,身后也跟着伙计抱着东西。
节南笑得没有心思的模样,“连我自己都觉着来巧了,本来这会儿应该还在衙门里打瞌睡呢。莫非这就是鬼使神差?”
秦江哈哈一乐,“不知怎地,刚才我的心还没着落,让小山滑嘴一句,立刻就能睡安稳觉了。既有鬼使神差,想来会得老天爷庇佑。”
“行了,都别贫了。”陈掌柜本来挂心,这时却也露出一丝笑脸,“今早收到东家的信,终于允我把铺子和作坊收了,虽然信中说可等到开春,但我知老舍头三日后要进府城献艺,就同老舍头商量好,凑一起赶他们这趟了。铺子里的货不多,小东西只要能保本,该卖就卖。价值重些的,实在卖不掉,就装箱运回去。版模子我不管,你们两位师傅看着办,上好的版子也可以带走,那些冗沉的普通版子便送东城杂货铺子吧。”
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