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嗣咳嗽着,像是有点儿不明白。
隔着帘子,他的声音又哑了几分。
“你不必自责,为夫病成这般,已是知晓天命之身,对容颜早已不甚在意,只恐累及吾妻之眼……”
这人还反过来劝她,怕吓住她?
忽略了他的称呼,墨九摸了摸鼻子,也咳了一声。
“看来你也是良善之人,怪不得六郎乐意救你。”
萧长嗣像是僵了一僵。
帘子后的身子,好久没动,稍顷,才听见他带着感慨的开口。
“不敢称善,害得六弟如此……已是大恶。六弟于我之恩义,我穷尽此生,已是报答不完。”
“晓得就好。”墨九接过话来,拿大白眼珠子扫他一眼,又回头看墨妄,“师兄,麻烦你交代下去,就说九爷看上兴隆山镇街头茶饭庄的掌柜了,要留他在山上做客。那劳什子的凉茶庄子,谁想要就拿去经营,往后这凉茶与卤牛肉,就九爷一个人能吃了。”
“……”
众人皆惊,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可墨九丝毫不觉突兀,也不觉得这种事儿要与萧长嗣商量,两手往后一负,调头就走,话也说得很周全,“毕竟是六郎在意的人,九爷也得好好在意着,别让他伤着、碰着、磕着,这才不负六郎之恩义。更何况,我与他好歹也有一场夫妻名份,九爷做不来刻薄寡恩之事。”
说到此,她顿步,回头扫向众人,霸气十足地一挥衣袖。
“多养个把男人而已,九爷养得起。”
哦……哦……哦。
闯北无言以对,有一种被包养了的感觉。
墨妄紧抿嘴唇,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奈。
只有击西,愣了一瞬,竟是感动得快哭了。
“霸气的九爷啊……你再多养一个击西吧?”
墨九的腿已经迈出了门槛,闻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逮住击西切切的视线,细细蹂躏了一番,方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迷之微笑。
“这个没问题。”
“多谢九爷。”击西抱拳,长鞠躬。
“不必客气。”墨九笑,“问题是,你还是不是男人?”
会客厅里,再一次静寂了许久。
在墨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之后,终于传来击西带着哭腔的吼叫。
“击西是被逼的啊!击西当然是男人啊!”
——
墨九离开会客厅,谁也没有带,一个人走得很潇洒。
但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走到居住的“九号楼”还没有平静下来。
当她挑开帘子那一瞬,看见萧长嗣的脸,除了心脏狂跳,浑身的肌肉都几乎僵硬了。
她见识过织娘与方姬然的失颜症,见过花容月貌之后的丑陋,而萧长嗣这个脸,比她们还要难看数倍……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萧长嗣究竟是不是因为与方姬然有染,被她的失颜之毒所侵蚀,这才搞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想起陆机老人以前说的那些话,她打了个寒战。
不过,她心底明白,不管他萧长嗣是她名义上的夫婿、是朝廷钦犯,还是谁。哪怕仅仅为了萧六郎,她也不能不管他,必须得照顾好他。
尤其如今,兴隆山地界上,看着太平安宁,其实各方势力都恨不得插一腿子,搞到相思令,搞到千字引,搞到墨家武器……或者搞到她墨九。
平静下的风起云涌,最是容易出事。她如果放任萧长嗣在山下开那茶庄子,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可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怎么对得住六郎?
她不得不承认,因为旺财、击西和闯北的突然痛入,在她掀开那一道帘子之前,曾经有过美好的幻想——希望竹椅上那个人,其实就是六郎。
然而终究还是失望了。
那个男人,那样的脸,又怎会是风华绝代的萧六郎?
“唉,我莫不是疯了。”
……
“掌柜的,九爷莫不是疯了?”
会客厅里的人,终于缓过气儿来,接受了他们被墨九给“包丨养”了的事实。虽然墨九这个人常常不靠谱,但她说过的话,基本都能做数。他们不可能再下山了。
众人怔怔。
击西见无人回答,提着自个儿长长的漂亮裙子,又蹲到了竹椅的下方。
“掌柜的,咱们……”
“听你家老板娘的吧。”帘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击西额一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板娘是指墨九。
“好吧,跟着九爷,也是极好的……”
击西默默退下去,墨妄踌躇着上前,拱手道:“委屈掌柜的了,跟我来吧。”
萧长嗣咳嗽着,哑声轻笑,“有劳左执事。”
这声左执事,喊得很顺口。墨妄微微一愣。
想那萧大郎常年养病府中,不问世事,居然可以很准确的叫出他来……?
目光微微一闪,他换上笑容,“掌柜的,请!”
——
兴隆山这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不过一天时间,十里八村都传遍了。
墨家的九爷,看上了茶饭庄的掌柜,当众逼人上山,再没有放回来……
究其原因,有人说是先看上凉茶和卤牛肉,才看上人的,毕竟九爷好吃,天下皆知。也有人说,其实那茶饭庄掌柜的生得俊美不凡,堪比举世第一的萧乾,所以,自打他来到兴隆山,从不敢露面儿。若不然,九爷看过萧六郎美色,又岂会对普通姿色的男子心生恋念,甚至不惜毁坏声誉,干出公然抢人这等山匪行径?
外人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