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怕蒙合再残忍,在杀尽了对手之后,总得留下一个两个干不了大事的皇子皇孙,裱一裱他仁德的门面。扎布日这个他父亲曾经的夺位对手,俨然再合适不过了。
墨九听得这番,叹息一声。
“……人生无常呐!可我去找塔塔敏,六郎,你又当如何?若不然,你扮成我的小丫头,小侍卫,小药童,或者你的小妾……”
萧乾淡淡看她,突然起身打开一个包袱,从中拿出一面铜镜来,慢条斯理地置于案几之上,凝神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手慢慢抚向那一张变了颜色的面孔,久久不语。
墨九在他身后,盯着他……以及镜中的他。
“六郎……这是要做甚?”
萧乾不答话,却是低问:“阿九,我变成这般,可还有人认得?”
认得么?当初的她没认出来,那天的苏逸,好像也没有认出来。
……这个六郎,确实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她压住沉重的心绪,微微一笑,“想必是认不出的了。”
“那便好。”他面无表情的答。
好么?真的好么?
墨九不知男子对容貌的在意与女子是否相同,但总归觉得俊美无匹,有南荣第一美男子之称的萧六郎变成这般,总是一件人生的缺憾,哪怕此时,这个缺憾来得如此的合适,可以恰到好处地为他避开诸多的危机——
念及此,她脑中灵光突闪。
“六郎是要……扮成苏赫?”
萧乾回头,慢慢凝视她的脸,露出一丝淡然的笑。
“我这一生,做过乞丐,做过药徒,做过伙计,做过走卒,做过将军,做过枢密使,做过世子,做过天下兵马大元帅……还从来未曾做过巫师呢,何不一试?”
噗一声,墨九笑了。
潇洒地走到他的背后,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轻轻的,揉捏,语气亦是轻而淡。
“如此想,便是极好的了。人的一生太短,重在经历以及感受幸福。你我二人,往后就在一处,患难也好,艰辛也罢,其实都是经历不同的生命过程嘛。只要你在,我在,这天地便在,这人间便在,身居何方,位置何处,又有何妨?”
萧乾握住她放在肩膀上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来。
“阿九是支持我的?”
“废话!”墨九嗔怪地看他一眼,就势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目光深深地盯着他,“我从来都是支持你的,可你却从来都是避着我的。这便是我以前总想打你的原因。幸而,你如今懂得错了,晓得改正。要不然——”
眨眨眼,她嘟唇而笑。
“你早晚是会失去我的。”
“呵”一声,萧乾捏了捏她的粉脸,似是迷醉于那一抹惑人的胭脂色中,摩挲的速度慢慢变缓,眸色越来越沉重,“阿九这般美好,而我——”
“你也很好。”墨九打断他,目光一转,换话题,不许他想这个,“对了,六郎,我们去了哈拉和林,宋骜尚未找到,那宋彻如今又被认着是宋骜,还有彭欣,他们如何安置为好?”
“他们,我亦有安排。”萧乾道:“宋熹及南荣朝廷,此时恐怕也未必愿意宋骜这个失踪的王爷还朝的。我且以他身有疾症为由,让他与彭欣暂住兴隆山……”
墨九一怔,当即欢喜。
“如此甚好。一来彭欣可以陪陪小虫儿,一解思念,二来若他日寻得宋骜归来,也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回彼此身份……而且,兴隆山是一个养伤圣地,希望他们都能想得通,走得出来罢。只不过,那宋彻并非省油的灯,他可会听六郎之言?”
“他惜命!”萧乾淡淡道,“只有我能救他。”
“唉!”墨九以为,其实萧乾的医术(毒术),真的可以为他逐鹿天下的野心增加很多便利的。只可惜,这个男人有一点奇怪的固执,正常情况下,他不医,也不毒,始终遵循着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
这样的萧乾……
嗯,有点迂腐,也有点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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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晌午,墨九便把这个安排告诉了彭欣。
她没有表示反对,但目光里,亦有迟疑。
“那宋骜之事——”
墨九道:“目前暂无头绪,只能等了。”
握住彭欣的手,她想想又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得往好的方面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小王爷性命是无忧的。那人——那个可恶的家伙,不论他是谁,既然费心把小王爷劫了去,想必不会是奔着他的命去的。另外……我亦吩咐了师兄,传令墨家弟子,四处打探,你信我天下墨家弟子,总会有消息传来的,何况我还有相思令……”
听她说得急切,彭欣回握她的手。
“我代小虫儿,谢谢干娘了。”
“傻子。我们是朋友,说了别客气了。”墨九松开手,拥抱了她一下,“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等雨过天晴日,你们一家三口,终会团圆的。”
彭欣笑笑,那脸上,尽是苦涩。
一家三口相见,宋彻又将如何?
团圆?如何能圆。
她这一生,是怎么都圆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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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连续下了两日的雨,第三日才晴朗起来。而这一日,便是北勐金印大王苏赫准备前往哈林和林朝见新皇的日子。
墨九早早准备好,让墨家弟子打点好了行装,自己则前往苏赫的金帐,要与他同行。
理由么自然与萧乾说的一致——
前往哈拉和林访友。
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