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隔山海。

安之有一部尼康f6,随身带着也有十年的光景了,十年前市场上的限定版,怎么说也得万把块钱。在当时圈子里没少被人拿来做饭后谈资,人人都想和陈舟交朋友。

这十年间,相机的潮流趋势一直在变,旅途短暂邂逅的人也在变。

旅人都劝安之,相机旧了就该换了。

安之虽说,我不舍得。可同时,她更想永远记住,陈舟送她相机时的轻松随意,与那日她双手接受这馈赠时不自然的颤抖和眼眶湿润的卑微。

所有人只当是姐妹情深,没人看得到安之咬紧的牙关。

陈舟也没有。

但凡有人提及相机来历的那一刻她总是会收起所有的表情。

她的眼神有一瞬是黯淡无光的,没有人能读懂她。或许更多的是掺杂了极度爱恨嗔痴病入膏肓的绝望,像极了溺水之人濒临死亡。

有时安之会点根烟站在高高的水泥建筑顶端,独自出神,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自己纵身一跃,身后生出黑色的藤蔓,而自己眉眼黑化泪流满面却化作妖怪的模样。

她深知如此度日俨然已是时日无多,生命无法再以相对健康阳光的姿态延续下去。

说来奇怪,安之总是会没来由地在梦外回忆起梦魇里的第二个场景,更像是纠缠已久残存的经年顽疾。

于大雾中倏然清醒,周遭迅速走失温度。低温的桎梏让公车上从沉睡中惊醒的安之打了个寒颤,起身关上车窗却发现车上空无一人。

浓雾逐渐消散,视野开阔起来,天光大亮,却不见温暖光线。

车内外的温差导致透明的车窗被覆上一层朦胧的水汽。

安之伸出手,用手指飞快地在玻璃上写字。

陈,舟。

接下去还想写amp;安之,车窗上却赫然映出自己那张写满企图的脸。像是被外界窥探到心底深处秘密般,安之迅速用手掌抹掉陈舟的名字。

终于,车窗上仅剩下斑驳的水迹。

如果这一切从没发生过,就好了。

安之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假使命运让她和陈舟交换人生,生活会不会不再如此艰难困苦。

从小到大,安之都是一个好运绝缘体。她的生活写不出锦上添花,也写不出否极泰来。

认识陈舟没有带给她任何安全感,不同圈子不同阶层的人相处时多少都会存在相形见绌的自卑感,就算没人提醒你,思维方式和视野人脉也会关键时刻在你身后用刀子冷不丁地捅着你的心脏。出身迥异,起点不同,后来的一切都大相径庭。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安之又一次梦见自己在参加自己的葬礼。寂静的高岗,尖锐的风霜。没有人为她流泪和悲伤,没有灵堂和花圈,没有亲人和朋友。

她与那些对她满怀憎恨的人一起向棺材上投出石块,欢呼雀跃地用火把点燃她的尸身,和大家并排怒目以对,同仇敌忾,尖叫着骂着她的名字,细数她一生的罪恶,直到天亮也没有停止。

所有人彻夜狂欢,拍着手庆祝恶魔的离去。

安之的记忆多半都是与陈舟有关的,时光像是机器雕刻一样,悄然刻在身上,无论多少年,待人接物时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情感都是这些刻意尘封的过去的有力印证,再刻意也是无用。

越想要摆脱,它们就越是星星点点地汇流成海,深入骨髓,在时光的长河里兴风作浪。

安之突然想起自己在后海打工的那段日子,原本一切是风平浪静的,陈舟来过一次以后,自己月底就收到了三倍的工资。老板把信封递给她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只说了一句。

出门靠朋友啊小安。

同期打工的几个素来与安之交好的女生再也没跟她走近过。

一时间,安之出来卖的流言传得离谱又飞快,甚至快到她发现,攥在手里的工资还没来得及捂热,手机就收到不堪入目的短消息。

哎呦早知道你一晚上这么便宜,我能养你一个月!

你是安之吧,今晚有空没,服务好可以加钱。

这是安之的号?慕名前来哈!一晚上50!卖不卖!给个准信!

……

污言秽语带来的冲击让安之一下子愣住了,过度的震惊、耻辱和愤怒在胸腔快速积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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