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她的掌事宫女朱衣,薛云晗从胸腔里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情反而松了起来。三年前她刚重生时心中有不平有愤恨,然而这三年里心肠被夏氏一片慈母之情重新捂得温软,心中更多的是对于能再活一世的感恩,如今她查前世的死是给从前的自己一个交代,也是为了尚在宫中的父皇安危计。
朱衣只是个一心想回老家的宫女,害死自个儿的主子对她无益,而且她没有能力把手伸到魏国公府,幕后必定另有其人,既然那天看来梁凤君和安庆长公主交情匪浅,会是安庆长公主吗?
“梁凤君怎么到安庆长公主府里去的?”
林恒一口气说了许多,端起茶润润嗓子:“梁凤君几年前就以武生扬名,他们这一行不论旦角还是生角总免不了一些不堪的场面,三年前鸣衣社给京里一户人家唱堂会,梁凤君不肯按人家的要求应酬,是安庆长公主替他解了围,之后就一直在公主府待到现在。”
林恒说的含糊,薛云晗却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在很多达官贵人的眼里戏子和妓子差别并不大,而且时人并不避讳男风……三年前恰是上辈子的死期,难道安庆长公主是因此通过梁凤君搭上朱衣的线,才谋害了身为五公主的她的?
可是薛云晗想不出合理的动机。
安庆长公主的生母只是个浣衣局的小宫女,到死看在女儿的面上才封了个贵人名分,先帝在时就不大在意这个女儿,先帝去世后这位姑母和父皇更是感情稀薄,可以说以安庆长公主的实力根本参与不了顶级的权利斗争,但要说是私仇就更说不通了,这位姑母向来只注重拿着公主的身份享乐,和上辈子的李静云可以说毫无交集,两人根本不可能结怨。
薛云晗想一想,还得从梁凤君下手:“梁凤君和朱衣平时有联系吗?”
林恒本是低头喝茶,闻言抬头看着薛云晗道:“朱衣已经死了。”
第二十二章 安阳公主
“朱衣平时是把钱直接带给吴寡妇,吴寡妇再转给儿子一部分,梁凤君和朱衣姐弟之间感情如何已不得知。”林恒的声音不疾不徐,说的话却如重雷砸下,“朱衣伺候五公主多年,向来和五公主主仆情深,三年之前,五公主因为落水染病而亡,朱衣悲恸之下悬梁自尽,随主子而去。”
“不可能!”薛云晗这一刻终于没忍住,失声惊呼,就算朱衣传信给她的时候是受了别人蒙骗,但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朱衣对她绝没有生死相随的忠心,而且朱衣一直的愿望都是在后宫恩赦的时候出宫回乡。
林恒微微眯起双眼重新审视这位薛三姑娘,这一句脱口而出“不可能”说得如此断然笃定,如此内闱秘辛,她是如何知晓的?
他头一次对一个人生出了这么大的探究的欲.望。
薛云晗垂下眼皮避开林恒的目光,装作是逗弄桌上的小橘猫儿,解释道:“当年吴寡妇改嫁并没有带着朱衣,但是朱衣入宫多年来却一直给宫外的母亲送钱,可见是个十分孝顺重情的人,我听说宫女自戕是要连累亲族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全自己的忠义连累母亲和弟弟呢?”
和娇憨的长相不同,这姑娘有几分聪明,林恒拉住元宝的尾羽,元宝犹不甘心地金鸟独立,试图伸出一只爪子撩拨小橘猫儿,“朱衣悬梁之后,有人发现了她的亲笔遗书,里面亲述了她为主子殉葬之情,经过多个朱衣生前交好的宫女指认,的确是朱衣的手迹。五公主是圣上的心头至宝,既然朱衣对五公主如此忠义,圣上就亲口免了对朱衣家人的问责,还厚赏了吴寡妇以示安抚。”
遗书……薛云晗不免又想起那封林恒字迹的纸条,以前看过的话本里确是有善于模仿之人通过笔记冒充他人的,但是现实里一个人的字迹深浅和腕力大小有关,笔划起承转合处则是多年习惯所致,真的有人可以只凭一时模仿就以假乱真吗?
这件事无法立时验证,薛云晗还有另外的疑问:“既然圣上厚赏了吴寡妇母子俩,梁凤君又怎么会委身于安庆长公主府,毕竟……毕竟不是件体面的事情。”
男子当面首比女子当外室还更令人不耻,可以说是气节颜面全无,而且就花灯节那天晚上所见,梁凤君也不像谄媚阿谀之人,薛云晗含糊带过,问道:“梁凤君进长公主府和五公主落水、朱衣殉葬,哪件事先哪件事后?”
如果梁凤君是在五公主落水以前搭上的安庆长公主,时间点太过敏感,安庆长公主的嫌疑便很大了;如果梁凤君进长公主府是在朱衣殉葬之后——吴寡妇必是知道朱衣回乡的志向的,朱衣自杀得蹊跷,梁凤君倒好像是为朱衣之死而进的安庆长公主府……
“你让我查梁凤君的时候,虽然不愿意说明情由,我可以当是你一时兴致所至,但是当我知道梁凤君和朱衣的关系,而且朱衣背后涉及到宫廷秘辛时,就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林恒深深地看薛云晗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道:“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十岁的深闺姑娘能知道能探听的事情,你是替谁问的?”
对面的林恒眉目俊朗,玉冠束发别无他饰,一袭月白绣青竹纹的锦袍越发衬得整个人气质清逸脱俗,他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抓着元宝的羽毛,另一只手端着茶杯立在嘴边,茶杯里的水汽氤氲出来几乎模糊掉了那张湛然如玉的脸。
这个人,明明脸上是融融笑意,目光却洞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