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阵隐痛,继而全化成了忿恨。“有什么好问的,横竖死不了——你打发他们去说,就说是我说的:云裳还等着看大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春风得意双喜临门呢!”

敏珠听这意思,知道她还是在生沐风行的气,想了想,委实不好多嘴,只得喏诺应着。不过片刻,小宫女进来服侍着喝了药,云裳说倦了,她便退了出去。

门窗紧闭。放下帷幔,这间暖阁里便自是一派春意融融的天地,与外面深秋时节的寒意彻底区隔开来。像什么呢?云裳捋着额角,眼中一点一点清明。像花房吧?绛龙城的贵家风俗,一年四时里都要有时鲜花卉供在瓶中赏玩。为此,花农们颇是下了不少的工夫。他们搭建花房,烧起地炕,骗花草们以为眼下就是春日,好让它们争奇斗艳的开……开到极盛时刻,一把割下最鲜妍的花枝,快马送到达官显贵家的几案上去……

牡丹芍药百合花,这些草木都好骗,算不上什么。难的是树。除了宫里,谁家能在隆冬时节摆出两棵怒放的海棠?那才是无上的荣光。为此,需要建造无比巨大的花棚,提前将树移栽进去,从春天起就一点点的调理……苦心费尽,一年下来,也不过才能弄成那么几株。售价自是不菲,且有价无市,世人争相抢夺。

抢到手,又如何?

云裳望着自己素白的手臂,轻声笑起来。结局终是一样的……牡丹芍药,都是在极盛时被切下。即使继续放在暖房里,用最好的花瓶和泉水供着,也毕竟失了根基,不过几日便败了。至于桃花海棠这些,则要冒着数九寒天的凛冽,小心翼翼送到贵人府上去。因其价值不菲,起初园丁们总会悉心照料,主人也会供着宠着。可无论怎么小心呵护,等花期一过,仍是难逃被弃的命运……

待到它们在雪地里褪尽了花色,便会被一把推入瑟瑟寒风之中,生死,再无人问。

那是她曾经历过的现实。又何尝不是沐家此刻的处境?眼下的恩宠,正是白宸浩苦心营造的巨大花房,呵着宠着抬着举着,只为等那失去戒备开到极盛之时——

身处这样的暖意融融,哪里料得到来日那一刀的痛。

她又咳嗽起来。因为不想惊动门外的侍婢,声音压得很低。沐风行,我真是小看了你。我以为沐家野心之下的那份戒备只在朝堂之中,没想到你……除我之外,竟然还另备下了一颗棋!

喉头一鲠,一口药汁翻涌上来。不知道是什么,竟然那样苦,苦得她整个人近乎麻木。那天,她本是无意间兜转回去的。只因远远的听见一曲《醉花阴》。她知道那是大哥在吹笛子。冷静下来想了一下,也还是想跟他再好好谈谈。于是循声而去,漫步走过花园深处……

谁想到,竟撞见那样一幕——

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眼神。仰望中闪动着一星痴恋,爱慕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缠绵。他的眼神,她的微笑,他手中握着的玉笛,还有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柔荑……

无数细节组合成一幕唯美的画面。那两人眼波流转之间的浓情蜜意,硬生生撕裂了她的心。

那支《醉花阴》,她曾听过一次,只那么一次。那是几年前,他带着她去城外看牡丹,不知怎么喝醉了酒,回来的路上,漫手抽过一支牧童的竹笛,随口吹了半曲。

她猜那曲子背后有故事。可是后来问起,他却只是缄默。

这些年他一直不娶。大娘安排过几门婚事,最终都被他一口回绝。云裳曾听见下人们偷着议论,说沐风行年少时曾恋慕过某家的姑娘,恩爱缠绵,已然是私定了终身的。可后来不知何故,那女子突然另嫁了他人。沐家是名门望族,多少人家求着要攀亲。二哥三弟都早娶了妻订了亲的,唯独他这个长子倒是一直没着落。——相比大娘的焦灼,父亲态度宽和很多,长久以来,从未在婚事上逼迫过大哥,话里言外的意思,仿佛隐隐好像欠着他什么。云裳一直以为,必是沐梓荣当初嫌弃人家姑娘的身家配不上相府的公子,棒打鸳鸯,所以才致使情人未成眷侣,伤了他的心。没想到……

没想到,竟是这样出乎她意料的前因后果。

当日明霞殿上,锦澜说过的话犹在耳际。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她分明说了的:他们以前认识。很多年前,她曾听他吹过一支曲子。

她说,有缘。

那些没由来的亲近,公主对她点点滴滴的关照……如今一点点细细的想来,初衷皆是出于此处。自己是他的妹妹,而他则是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恋人……沐风行啊沐风行,你这算盘打得好精!拿准了你和她昔日的一点旧情足以让我受到公主的庇护,所以才放心将我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么?所以你才跟我说“公主对你越好,越要加小心”?

我自然是要防她的,可你防她,防什么?

云裳把喉头那丝苦意咽了下去。可笑,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一直都还以为,他独身不娶,半是因为情殇,半是因为自己。这么多年的相知相惜形影相随,眼角眉梢的暧昧,从来都不曾表露过半句,她以为那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她以为他懂。她以为他跟自己有一样的心。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细想想,其实早在若干年前,他便已经表明了心迹。悠长夏日,他在书房里批公文,她在一旁帮着磨墨,顺便读一卷古诗。随口问他:“大哥最喜欢哪句?”

“曾经沧海难为水。”脱口而出,沐风行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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