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书吧附近环境比较喧闹,收声设备无法采集到二人的对话。不过邮件的最后一张照片显示了魏栩离开时带着怒气,而解春潮的表情淡淡的,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应该是没吃亏。
方明执切换到短讯页面,交待了加强书吧附近的安保,就躺下准备睡了。
几个辗转之后,方明执又看见了自己。这一次他没有多惊讶,甚至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期待。
那是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既没有过分明亮,也说不上昏暗。但却是一种冷漠的苍白色。走廊两侧贴着白色的正方形瓷砖,在冷色光源下把冷冽反s,he成双。
梦里的方明执跟在一个警员身后,他穿着的黑德比敲在地板上,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清脆而突兀。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是一扇金属门,门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写。靠近走廊灯的一侧贴着“肃静”的字样和进入人员注意事项。
警员拿出钥匙来先捅开门上最老式的铜银合金锁头,才又在门把手附近的电子锁上刷了证件,率先进入房间。
房间里似乎温度很低,两个人的呼吸都凝出了白汽。警员从进门的地方拿了一件公用棉衣递给身后的年轻人,却被他脸上的表情惊得一缩,讪讪地收了递衣服的手。
房间里整整一面墙都是方方正正的金属柜门,每一扇门上都有一个红色的编号。
警员走到编号为11的柜门前,公事公办地看了一眼方明执:“再和您核对一下,您是11号解春潮的家属方明执,对吗?”
方明执点头。
警员打开柜顶的翻盖,用手套把里面的接触器简单擦拭了一下:“请您按下登记时记录的指纹。”
梦里的方明执把食指伸进那个闪烁着绿光的卡槽,他注视着那个泛出金属光泽的柜门,似乎忘记了该如何眨眼。
咔哒。
内锁芯的转动带动锁舌,柜门应声而开。
警员并没有迟疑,握住把手就准备拉开柜门。
“请等一下。”方明执第一次听见自己开口,那把嗓子就像是太久没有发过声,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似乎有砂砾磨过。
方明执有些惊讶,绕到了对面正视这个梦中的自己。
他像是稍微瘦了一点,并不明显,他的眼睛向下垂着看不出情绪。唯一有些异常的是他的嘴唇,那嘴唇太红了,就像是每长出一层新皮就被主人咬去,只留下了最嫩的一层。猛地一看那嘴唇似乎显得他气色尤为不错,但仔细看便能发觉他的唇间渗出的殷殷血色。
方明执看着看着,只觉得洪水一般的悲伤兜头罩下,让他无处遁形,简直要忘了这其实只是一个梦。
“请您出去等我一会儿,我,”年轻人吸了一口气,对警员说:“我需要一点时间。”
警员看了一眼手表,说:“家属可以有十五分钟单独告别的时间,我在外面等您。”
警员出去之后,方明执看见自己只是静静地站在柜门前,他的手几次搭上门把手又无力地滑下。他扶着柜门,不知道把十五分钟浪费过去了多久。
一个人,一个梦,就这样静静地对立着。
他还是把门拉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盖布的一角来,他握住滑箱的把手,像是怕惊扰了里面沉睡着的人。
方明执突然有些不敢看,他想醒来,他不想知道谜底了。他向后退了半步,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阻挡,退无可退。
滑箱被一点一点的拉了出来,拉着滑箱的人失魂落魄地看着盖布下的人形,躺着的人极为瘦削,却在腹部有个突兀的隆起,怎么看都觉得有种残忍的滑稽。
“春潮。”方明执听见自己开口,心里就像是敲响了一口丧钟,震耳欲聋的钟声遮天蔽日地欺压,几乎要将他拦腰折断。
“不是。”方明执拒绝。
他想要转身离开,却连移开目光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揭盖了y-in阳之间唯
一的阻隔。
方明执回国不久,曾听人形容痛苦用到“火煎油烹”一词,他从前根本不能领会,人类不是猪狗,人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苦痛?
可是当他看见那张他入睡前还在脑海中反复描摹的清秀面容从盖布下一点点剥出的时候,他觉得仿佛有一瓢液氮浇入了他的心房,一开始他以为那种剧痛是来源于滚烫,直到那低沸点的液体带着血液共同沸腾蒸发,只留下冰冷的筋r_ou_,连如何收缩都忘记。
他不确定这是谁的知觉,是自己的?还是梦境的?
梦中的自己伸出手,像是要抚平那张苍白睡颜上显而易见的惊恐和痛苦。他强迫自己垂着头去看解春潮。令人绝望的,他看见了一缕仓促的释然。
一瞬间,如同万仞加身。
“对我很失望吧,是吗?”倚在滑箱上的人似乎感受不到寒冷,喃喃自语道:“这么久了,爱我爱得很辛苦吧?”
可是躺着的人并不能回应他,整个房间里只有冷冻柜的收缩机时不时发出沉闷的轰响。
“我,”他稍微地停顿了一下,凌厉的喉结微微滚动:“春潮,我都知道。你为我做的事,我全都知道。你在雨里等我的事,你……偷偷为我准备生日宴的事,你攒钱给我买鞋子的事,我都知道,我今天穿的就是你买给我的鞋子,我很喜欢,我舍不得穿,我不是嫌弃。还有孩子,也是我想要的。”
他的手覆上了那处死气沉沉的隆起:“我都没摸过它,我很喜欢他,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