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风海楼终于动摇起来,那时候他尚未正式接任宗主,心里觉得这既然三位大长老做的决定,那自然是有道理的。可若仔细推敲,一个钟明烛,的确不至于令三大长老都心生畏惧。吴回不知护山大阵的奥秘才会被钟明烛暗算得手,待他伤势恢复,钟明烛就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木丹心和龙田鲤。
愈是深思,他就愈发觉得处处透着古怪,他又想起自己询问长离情况时龙田鲤强硬的态度,心中更是动摇得厉害。
钟明烛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化,明白自己用天一宗的安危动之以理,终是稍有见效,又语重心长道:“我不清楚龙田鲤他们是同样被蒙在鼓里,还是不愿告诉你,但不管如何,总该有个过得去的缘由才是。”她一弹指,遍地冰刺顿时消失,“其他弟子浑浑噩噩也就算了,你身为宗主,岂能连大局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后,她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风海楼可以走了,如她最初所说的那样,没有伤他分毫。
风海楼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挣扎,正欲踏剑离去,然念起今日听闻的种种,忽地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道:“当时小师叔受了重伤,一直在太师叔那养伤,我只见过她一次,在她前去替师父守灵前。”
他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不应该说的,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听了钟明烛那一番话,他有了怀疑。
——而更多的也许是愧疚。
那时候,他分明答应了师父,会好好照顾小师叔,面对钟明烛的质问,他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那时候他就已经动摇,只是固执地不愿抛下所谓的“立场”。
可他又如何不明白,在了解事实之前,立场往往是累赘。
“那时小师叔她……”他回想起当年看到的情形,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握不了剑。”
那时他前去不语峰取药,途径山前的树林时,远远看到了长离和龙田鲤,长离正在缓缓拾起地上的一柄剑,风海楼以为长离终于养好伤打算练剑,却发现她虽然拾起了剑,但那柄剑却在不住轻晃。下一瞬,守在边上的龙田鲤弹出了一枚石子,那柄剑就被击落在地。
而那枚石子上没有附加任何灵力,就这样,长离的剑都被震得脱手坠地。之后,风海楼看着长离再一次去拾那把剑,然后再一次被龙田鲤击落。
约莫六七次后,他不忍心继续看下去,就匆匆离开了,他以为长离伤势重到再也无法握剑。再后来相见,便是长离自祠堂中走出时,长离非但修为突飞猛进,甚至持剑也再无障碍。
而今想起,他才察觉,当年他并未亲眼见证长离失忆之事,那天他们甚至没有说得上话。他只记得长离脸色苍白,那双漆黑的眸子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黯淡无光。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说给你听也没什么影响。”他想去看钟明烛会是什么表情,对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很快,一枚做工考究的玉牌飞到了他手中。
“如果有事想要找我,用这个就可以。”钟明烛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异样的冷淡,“当然,想丢掉的话也随便你。哪天你找到靠谱的证据表明我就是凶手,我任凭处置。”
说罢她就挥了挥手,像是很不耐烦似的。
风海楼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犹豫了片刻,便放入储物戒,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钟明烛忽地像失了力气似的,倚着一根冰棱缓缓坐下,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离儿……”柔和的嗓音充满了哀恸,好似快要哭出来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伤了长离的心,却不知道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程度,可能连长离真正感受的十分之一都比不过。
风海楼或许不明白,可她却是明白的,长离为何会握不了剑。
修剑即是修心,长离的剑与心境息息相关,当初历经世事有所感悟方有小镜湖那一招断水。
她初涉世事,甚至连险恶二字都不甚了解就徒然受重创,心中会是何等绝望和恐惧。
而她又忍受着那份煎熬过了多久呢?
孤身一人守着那祠堂,可曾觉得冷,可曾觉得累?
钟明烛放下手,看着没有一丝暖意的雪地,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依旧做错了。
“也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的……”她轻声道。
南明山庄外风雪没一刻停歇,而山庄内部,上方却是晴朗的天空,虽是以幻象构筑,看起来却和真的差不多。
望着窗外,长离又一次走了神。
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龙田鲤吩咐她好好练功,为不久之后的鉴宝大会做准备,可往往调息不到几刻钟,她的思绪就飘到了别处。
比如说看着那云起云落,她就不禁想到当年天台峰的天空,出关后她就下了山,没有来得及回原本的住处看一看。
钟明烛既然与她做了一百多年师徒,多半是在天台峰习艺,她不清楚对方是不是也住在重明阁,如果是的话,那里也许留下了什么也说不定。
她又想:那人看起来比我厉害许多,真的当过我的徒弟吗?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教她。
龙田鲤说钟明烛为了苍梧剑三番五次冒犯天一宗,终于被她j,i,an计得逞。
但一想起在冰原与她想见后的情形,长离就忍不住疑心道:她既已得到了苍梧剑,为何还要救我?可转念一想,钟明烛对她隐瞒了身份,便觉得对方多半和龙田鲤所说的一样,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