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大喜,为之请功,上自应允,命为翰林属官,赐绯衣银鱼。孰料谕出,那医者却跪地不起,固辞官位,且道圣意若以为他薄有功劳,不如下赐些钱财,令他返乡!

闻此众人皆怔。皇后急忙借故遣散余众,福身请罪。

越凌满心诧异,乃问何故。

皇后回望了一眼那医者,似有所示下。

那人虽不甚情愿,却还是接过宫人递上的s-hi巾,往面上擦拭去。须臾,一张灰褐色满带褶皱的脸面竟复显滑润,见他又起手在唇上与颌下用力一抹,那两缕胡须竟也应声落地!原先的垂垂老者,至当下,竟变身做了一妙龄女子!

“朱-贵-善!”越凌盯着那张脸凝视许久,缓缓道出三字。

贵善早已心虚,当下更是不知所措,点了点头,冲座上之人讪讪一笑,竟显几分憨傻。然见那人面色不定,便即刻忐忑望向皇后,其意不言自明。

皇后当下却也是一愣怔:朱贵善入宫,乃她亲许,官家并不知情,然当下,又怎能轻易唤出她名姓?难道,是有人先一步吐露了内情?却也不对,若如此,官家怎还会显诧异?。。。

只是不管如何,终究还要先将内情禀明,便道:“官家息怒,此事,乃是臣妾擅自做主,因怕朱大夫的身份惹发外议,才出此下策,此过在臣妾,还望陛下。。。”

越凌挥手打断皇后之言,且命她二人起身。

此便是无意深究了?贵善不禁由心底舒出一口气。却孰料越凌接下一言,又令她瞠目:“朱贵善,你可知欺君要担何罪?”

皇后也显意外,正欲出言维护之,然瞧了官家面色,却又将欲出口之言咽了回去,退到一侧,垂眸不言。

贵善见状,知她是无意庇护自己,心中顿急:未曾料到他天家夫妻竟也这般善变,将人利用罢,便弃之不顾了,甚还要除之而后快,如此这公理却还到何处说去?也罢,既这般,便也莫怪他朱贵善蛮横,乡野之人,本就无足顾惜甚底颜面,既你不令我活,我便撒泼耍横也要闹个惊天动地,教汝等也休想安生!

心意既定,一时作脚软便瘫倒在地,一面捶胸哭道:“我早就说不来,是你们硬诓骗了我来,来了却又要拿我问罪,天理何存啊?”哭了几声,转又盯住越凌:“外人皆说天子宽厚,然我看来却。。。”

皇后忙捂嘴轻咳。

这朱贵善当下倒还不至糊涂,稍一顿,便改了话音:“虽说当初我一时糊涂,冒犯过圣躬,今日又不幸误闯禁中,然那皆是事出有因啊!何况,算进今日,我也算有过两回功,如何,也该功过相抵罢?”看去还似满腹悲苦,且哭且诉,甚有转为嚎啕之意。

女子撒泼,本是常见,只是一朝天子何曾历过?一时果然难堪起,急命她止住,道:“孰说要拿你治罪了?”

贵善倏忽似得了赦令,忙收住哭声,一面拿衣袖擦拭着脸面,一面站起身道:“天子无戏言!那你现下便放我离去!”

越凌啼笑皆非。

倒是皇后上前道:“官家说不责罚你,是令你功过相抵,你若医好官家之疾,自然可免于惩处,不仅如此,你有何求,吾还将求官家一一满足。”

不想这一言罢,贵善面上却露惶恐,相较之前的强作凄苦,这忧惧似乎才来得更为真实,竟伏地道:“这功,吾实是立不了啊!陛下之疾实为疑难,我当下,也只是施些伎俩暂为缓解,至于治愈,我实是。。。无法。”

皇后急道:“怎会,你的针法明明。。。”

越凌倒显平淡:“罢了,无法便无法罢,何必强人所难?”又转向贵善:“你自可离开,然在此之前,须答朕一疑!”转身踱开两步,问道:“你无端怎会入京?”

贵善沉吟:“这。。。”,犹疑半日,吞吐道:“我是来探舅父的。不巧那日在街上救了个急症之人,教中官留意到了,遂才。。。”

越凌却摇头:“你想清楚再言。今日所道若有丝毫不实,我定治你欺君之罪!”

贵善面露苦色,低头斟酌好一阵,终于抬头满面不情愿道:“你这般聪明,难道不是应当早想到么?我所居处那般闭塞,除了去过之人,孰还能知晓?。。。”

果是那人!

越凌背身暗自一叹:你当初口口声声言我负你,要与我恩断义绝,如今,却又缘何在此徘徊不去?如此,岂非与我徒添忧扰?当知事到如今,我心意已如灰,实无力再与你多为纠缠。。。若你还执迷不悟,留京不去,终将是凶多吉少啊!

他当下的身子,但稍用心思,便即刻觉乏顿。满心无奈,越凌只得揉了揉额角,道:“送她回去罢,莫要再为难她。”

皇后诺下告退。

劫后逢生,贵善却一改常态,看去没有丝毫庆幸,反之,却显心事重重,一步三回头。。。

天色已暗,悠然居内,一人正在庭中来回踱步:朱贵善去了一整日,倒现在也还无音讯,着实急煞人。想来她本不愿入宫,加之秉性又粗糙,可千万莫惹出甚祸事来。。。正焦灼,耳边便传来一阵迅疾的拍门声,声响之重,似乎是要将门捶倒!南宫霁心内却顿一释然,忙命开门。

门外,赫然立着的,果是朱贵善!人未进门,声已入耳,吵嚷着南宫霁害苦了她,要教将先前允诺的好处加倍与她,否则绝不罢休!

南宫霁倒是见怪不怪,三两步上前将她拉入内来,闭上门,问道:“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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