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进入腊月,天子生辰将近,蜀中的使臣也将是日子到京了。南宫霁尚怀着些希冀:即便自己不曾言明,家中也当能料知他的处境,便顺而周济下也不定!

可惜天意偏似要与他难堪,使臣带来了蜀中的佳酿与名产,还有母亲亲手所制的衣靴,偏偏未曾捎来分文救急!读过父亲的亲笔信,乃知老父尤因前事气恼,便是上回的一万贯,也是母亲替他苦求来的!此回信中已言明,若他不知悔改,便莫再奢望能由家中获取分文!

顿时那丝小小的希冀也化作了泡影,南宫霁真想如山间野兽般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冬眠过去,一觉至春暖花开,愁云便自然而然散去。只可惜他并非野兽,也无须冬眠,趁着清醒还须好生忖一忖今年该给那人送去甚么生辰礼。

午后,趁着晴好,南宫霁欲出门探探市情,却偏有人不失时机送来请柬---邀宴平乐居!落款处留白!

南宫霁心知肚明,却提不起兴致,心道这干宗室子,着实不晓人间疾苦,如今自己这般落魄烦恼,哪有闲情常与他们寻欢作乐,况且本月头上已聚过两回,如此频繁邀宴,万一教御史台察觉到甚么蛛丝马迹,任谁也得不着好!只是腹诽归腹诽,终归还是去了。

跨入平乐居大门那一刻,南宫霁才为恍然:今日邀宴的,恐还另有其人。

堂内一人一茶一局棋,看去已候了他一阵。南宫霁深感懊悔,早知官家驾临,家中那盏茶不饮也罢。

等的人姗姗来迟,越凌倒不以为意,且亲手替他斟茶。纵是亲密,然此举,却还依旧令南宫霁受宠若惊。

说起来,二人也是许久未曾好聚了,先时越凌病着,未免引人猜疑,便不令南宫霁入宫;病愈之后,又是年尾,朝事繁重,更是无暇相聚,纵偶能见上一面,却也不得不怱聚匆散!所谓咫尺天涯,便是如此罢。。。

茶已斟好,南宫霁顺势接过茶壶,一面放下,一面皱眉:“好凉。”

越凌诧异:“茶是方沏的,怎会凉得这般快?”

南宫霁摇了摇头,握住他方才执壶的手,置于掌心轻搓:“手怎这般凉?这天,时晴时雪的,你本不应出来!既出来了,也要多穿些,否则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越凌默然放任着他的动作,垂眸望向桌面。才是分神,忽觉有何温润之物贴上了手背,轻一怔,两片淡色红云便由耳根慢慢扩散开来。。。

室中静谧如水。窗下几案上两盆紫兰散着淡淡幽香,与这宁静更添几丝闲雅。

南宫霁举棋已有一阵,却迟迟落不下。

越凌啜了口茶:“南宫世子也有举棋不定之时?”

南宫霁索性将这子扔回罐中,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品了一口:“这一子,确是难下!吾斟酌许久,依旧难以取舍,看来,还须由官家定夺。”

越凌听他此话似还弦外有音,一时便不置可否。

那人继而道:“官家看,是想早些了结这残局呢,还是再周旋一阵?”

越凌轻一凝眉,重新审视眼前的棋局,似乎并无甚破绽,便料他吹嘘,乃嗤道:“你有这能耐,倒拿出教吾瞧瞧,若得在十子以内取胜,吾便服你。”

南宫霁放下杯盏,一手撑头,玩味般望着对坐之人:“十子太多!当下天色不早,五子内走完此局,倒尚来得及去遇仙楼寻个雅座!然而,既是博弈,官家便也要赌上些甚,才有趣。”

越凌道:“你欲赌甚!”

那人手起子落:“若我赢了,官家许我一事便可。”

越凌的目光随之触上棋盘,微微一怔,便将方要出口之言咽了下去。。。

落下最后一子,南宫霁带笑道了句“承让”。虽说这笑容在越凌眼里多少可憎,然偏又恼不起,只心下有些惶乱,不知那人又将如何作弄自己。

“官家生辰想要何礼?”不料,那人接下一言,却是此!

越凌诧异之余,却也松了口气。生辰礼!然而距生辰尚有大半月,他着实还未细思过呢!便道想想再说。

遇仙楼不愧是酒楼中的翘楚,内中布局陈设皆堪称上乘,似相较宫中也不为逊色!

酒过三巡,越凌自觉有些头晕脑胀,起身踱到廊下,凭轩远眺,远近霓虹交相辉映,几里外汴河上点点白帆在这夜色里依旧清晰可见!岸边的民舍鳞次栉比。一时倒有些分不清孰是船,孰是房!

忽而心血来潮,也欲作弄那人一回!遂回身正色道:“南宫霁,吾要一样东西,你可舍得给?”

那人抬起头,面上因酒意而起的潮红若隐若现,一笑粲然:“你要的东西,但我有的,何来舍不舍得之说?我没有的,上天入地,只要是这世间之物,定也给你寻来。”

明知此是酒话,越凌却心头一热,险些断了下文!然终究还欲瞧一瞧那人的瞠目结舌之态,遂道:“吾想寻个清净处,你将平乐居让与我如何?”言罢目不转睛盯着他。

孰料那人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道:“我说甚么难得的东西,原是那宅子,你要,我自双手奉上!”然而话音刚落,却似想起了甚,抚额道:“然,只是。。。”嗓音忽而低沉下去,最后两字几是黏在了喉间。斟酌半晌,还怕那人以为自己舍不得,遂道:“待吾与允熙商榷。。。”言方出便觉不妥,却为时已晚!

越凌疑惑道:“允熙?他与那宅子有何相干?”

南宫霁此刻心中自是百般懊恼失言,一心想法弥补,遂稍加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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