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透顶了。
方兰生垂着眼睑,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摊开的卷轴,忽然耸肩笑了一声,复又抬起一双血红的眼死盯着司马渊,目中恨意翻涌,喉头几番滚动都未能说出话来,最后疯魔一般嘶声厉吼道:“我杀了你!”
方兰生猛地扑上去,司马渊持剑横拍,方兰生便一掌打向他手腕,长剑落下,方兰生一手接过,瞠目欲裂地刺向司马渊。
“叮~”的一声脆响,两剑激碰,方兰生虎口一震,用力攥紧了剑,抬目看去,却是飞鹰握剑立在司马渊身前。
方兰生脑中一片空白,举剑还欲再刺,却听身后传来一句:“拿下!”
随后方兰生便被人钳制住了手脚,有人在他腿窝处踹了一脚,他便弯腰跪了下去,怀里的东西被这番动作甩了出来,落在一人脚下。
方兰生低着头,看着青玉令旁那双墨蓝色暗云纹靴,眼底恍惚灰暗,不知是痛是恨。
晋磊指尖颤抖地抬起他的下巴。旁边有人划燃了火折子,然后点亮了室内所有烛火,霎那间的明亮让方兰生眯了眯眼,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中看到晋磊惊怒不已的眼神。
方兰生想,还是赌输了。一开始就输了。
【九十八】
“你为什么在这里?”晋磊捏着方兰生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捏碎,沉痛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他脸上。
方兰生只觉现今的自己前所未有的难堪,死死咬着唇没回话。
晋磊瞥了一眼脚边的青玉令,随即扯起一边唇角愤怒而轻蔑地笑了,“骗我?”
方兰生想,走到这一步真是讽刺。晋磊骗了他那么多,他现在倒是还了回去,只是还得太过狼狈。
“你骗我的不是更多?!”方兰生几乎脱口而出,试图动一动手臂,胳膊却被身后的侍卫拧得更紧,疼得他低吼了声。
“可我从没拿感情来骗你!”晋磊沉声怒喝,将方兰生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好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痛楚似的。
“没有吗?”方兰生仰着头定定地看晋磊,像是要将他从外至里地看穿看透一般,“你怎么就没告诉我呢?青玉司南佩原是一对。”
晋磊目中一惊,捏着方兰生下巴的手倏然松开,面上有一刻的怔忪,随即紧拧住眉心,略微犹疑地盯着他的眼睛。
见晋磊没有开口的意思,方兰生心头一沉,隐约觉得,要是所有无形的伤害能具象化,自己恐怕早就被捅成个筛子了。
晋磊还是皱眉不语,僵持许久,最后朝飞鹰摆了摆手。
飞鹰颔首过后,转头吩咐押着方兰生的几个侍卫放开,将司马渊请了出去,然后带着一干下人躬身退下。
烛火通明,屋内却只剩了两个人,无端的就有些冷清。
方兰生一挣脱桎梏就站了起来。胳膊还有些发疼,他想伸手去揉,可当着晋磊的面,他一点也不愿意让晋磊看出他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于是到底没有动作。
晋磊瞧见了地上的卷轴,弯腰并着青玉令一并拾起了。待看清那卷轴的内容时,他两眼竟有些发黑,僵了一会儿才稳住心神,却又不死心地再看了一遍。
这是他从贺家带出来的东西,一份连自闲山庄都没找到的秘密。那上面的批注出自他手,上面的腥味来自他曾流过的血。
他的眉头终于松开,像是头悬利剑的人终于看到尘埃落定,一颗惶惑不安的心终于趋于平静。
“你几时知道的?”晋磊很自然地收了卷轴,手里把玩着青玉令,动作不大不小,刚好掩饰了指尖细微的颤抖。
方兰生看他那神色,便知卷轴所言不假,心中一缩一缩的抽疼,可还是强撑着道:“就刚才。司马渊的话我不会全信,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为了报仇,你什么都可以舍弃?”
朋友、恩义、良心,还有爱情——什么都可以舍弃。
晋磊转着青玉令的手指一顿,眉心额外舒展,抬眸道:“小兰……”
方兰生突然又打断他,近乎哀求道:“我求你了,让我从你这里听一句真话吧,就一句就行。”
晋磊于是不说话了。他转头找了把椅子颓然坐下,整个人都陷进了椅子里,仿似疲累无比。
“以前是,”半晌,他终于开口,望着方兰生背光的脸上的大片阴影,“现在不是。”
方兰生暗暗握紧了拳,却没有任何动静。
“小兰,除了你。除了你,我的确什么都可以舍弃。我不在乎遗臭万年,我只在乎——”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方兰生突然冲上去照着他的下巴就是一拳,他没防备被打得往后一个趔趄。椅子在地上滚了两滚,他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头顶哗啦啦落下一堆书。
方兰生还嫌不够,跟上来一把揪住晋磊的衣襟,双目充血道:“你要真是在乎我,就不会把我当鼎炉!你为了报你的仇,你什么都不顾了,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疯子!”
他吼叫时的唾沫星子喷了晋磊一脸,晋磊抬手抹了把脸,极缓极缓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那内力可以解的,你相信我,我可以让你平安无事的。”
听着这一席话,方兰生忽然想起关于自己的那个预言——二十岁左右的大劫,忍不住浑身发抖,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我离你远点才能平安无事!你肯放我走吗?你放我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