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韩子阳酒量不错,虽则走路晃了些,总算是意识还清醒。顾华念只能唤小厮叫顶轿子来,把韩子阳抬回了家。
整座当阳已然入眠了,只剩下歌红舞绿还在嬉笑。韩顾二人回了屋子,两个大丫鬟到没睡,在等着主子回来,顾华念便把韩子阳交给了二人,自己去小厨房熬醒酒汤。
待捧着汤药回来,韩子阳正依靠着床头,双手揉捏着太阳穴,紧紧拧着眉毛。顾华念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责怪着:“叫你喝这么多!”
“生意场上,总归要应酬。”韩子阳怕是真喝多了,声音都轻飘飘的。见顾华念端过醒酒汤来,双手就要接过碗,结果却抖得厉害,汤都洒出了些许。才熬的汤难免烫,溅出的汤汁洒在韩子阳手上,惹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小心!”顾华念忙接回汤碗,恼于韩子阳也太不让人省心,又剜了他一眼,却怕再烫着,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搅着醒酒汤,待凉了些许,才干脆送到韩子阳嘴边,喂他喝下去,“应酬应酬,你别忘了,你现在身子上!……可还有另一个人!”顾华念怨着韩子阳也太不注意孩子,话到嘴边却顿了一下。
韩子阳这倒才忆起,自己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呢。总觉得如同一场梦一般,韩子阳苦笑道:“还未习惯。”
“等你习惯了,怕这孩子早没了。”顾华念哼了一声,“至少这十个月,少喝一些,能推的一定推掉。”
顾华念这般要求,韩子阳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怕这十个月里少不了应酬啊。”
听韩子阳这个说法,这十个月中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发生。顾华念好生奇怪,韩家到了现时的权势了,闵朝建朝时又立了大功,还有什么可怕的,竟然推不掉?韩子阳自然是看得出顾华念的疑惑,便解释了起来。
原来正是因为韩家太大,朝廷里早便不安了。天子多疑,在给了韩家“皇商”的封号之时,就已经开始琢磨着法子,削他们的力量了。
皇商皇商,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背后,却是堆了大堆的金银财宝。
铸钱、贩盐、贩铁、开矿,历代王朝,哪一辈不把这四项紧紧攥在手里,便等于攥住了王朝的命脉,唯独大闵王朝,倒是特立独行,将开矿之权以横断大闵的常岭为界,以南给了宝山方家,以北给了梁京康家;将贩盐铁的权,一股脑儿给了当阳韩家,将这三家封为皇商,只留了铸钱权下来。
只是这终究是因为大闵朝少有根基,缺才缺得厉害,才暂时下放这些权柄的。现时闵朝业已休养生息了二十年,民众早便接受了改朝换代的事实,便是偶有起义,也容易镇压了,皇帝哪能容许几个商人做大,便思量着把命脉重新攥到手里了。
“皇帝要,你给便是了。这天下谁人能同他作对啊?”顾华念听了韩子阳一番解释,说道。他只当那皇帝觉得自己有能耐攥回权力了,若是及早退出也好,怕是退得晚了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若他只是要回去,那到好办了。”一想起这个,韩子阳便头疼起来,“陛下不久前才颁的旨意,设立内府衙门,今后每年十月,由内府衙门都头同当阳所属太安路总督一同监守,将盐铁矿分为四十八份,由各商家竞夺,地点便定在当阳。”
竞夺自然是要出价,价高者便得之。皇帝这一举,一来把原本攥在韩方康三家的权慢慢分了出去,免得三家坐大,以后要收也容易;二来也是给了三家面子,论出钱,谁有他们阔气?最终的大头还是属于三家;三来这竞价得的钱,也被算作了皇帝额外的一笔收益。当阳的商户急着来找韩子阳套近乎,自然也是想在这次竞价中得一、两份,分一杯羹。怕同韩家争起来,把价哄抬得太高,看中了哪份,自然是要提前跟韩家通气的。
“皇帝的权术玩的到极好。”听完韩子阳一二三的分析,顾华念笑了起来。
于顾华念而言,皇帝不是什么值得敬畏的,也不过是个人罢了,这般的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却是大不敬的。韩子阳虽则心底里对皇帝也少了几分尊崇,还是提醒顾华念:“这种话也便只跟我说罢了,对陛下还是尊敬些好。”
“知道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吗?”被这般叮嘱,顾华念笑出了声儿。夫夫二人又聊了几句,便睡下了。待到第二天韩子阳醒来,昨晚上喝了醒酒汤,倒是没有宿酒头疼。两人向韩宋氏请了安,韩子阳便又忙他的生意去了。顾华念惦记着沈清蝶,路上倒恰好碰见了一个师叔,名为丁静宣,从他那儿借了点银子,要给沈清蝶买个正经的轮椅。
“易之倒是真‘嫁’到当阳了?我听大师兄说,你上下绝谷都会胸闷不已,是怎么出来的?”丁静宣一边忙不迭地掏着银子,一边开着玩笑,却又关切地问到。绝谷一向只有谷主才得收徒的,顾华念自小身子不好,又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几个师叔师姑都是疼他不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