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行走过的人对这些规矩着实厌烦,无奈地学过之后,送走了小太监,顾华念已然半点也不想去那皇宫了,午间时的期待早便没了。只是这哪里是他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的,眼看着时间要到了,韩家两顶轿子带着小夫夫两个,前后差了几脚,送到了皇城之外。|轿夫落下轿子,便有人来恭恭敬敬地打起轿帘,请两人下来。
顾华念走出那狭小的空间,只见眼前乃一座耀目的红色大门,并非皇城正门,以小夫夫两人的身份,还并无那等地位。顾华念叹了一声,怎么连个偏门都修建得如此华贵?便说便扶着韩子阳入门中了。门内人来人往却少有喧哗,大抵都半低着头,不闻外事,只顾奔着自己的目标匆匆忙去。小夫夫两个下午得了掌管礼仪的太监的指点,同样是大气不敢出一声,只静悄悄地跟着前头引路的太监走。路过一座白玉桥,迈了高高的台阶,终于到了宴请百官的大殿。小太监只引到门口,不知为何面色不太好看,顾华念道了一声辛苦公公了,却没见那小太监回个好脸色,反而“哼”了一声,甩手就要离开。
忽而间被拉扯住,原来是韩子阳,低下了嗓音,从袖口里递过什么去,道:“烦公公带路了,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咱家怎能收韩大人的好处呢?”小太监笑眯眯地客气道,把东西往袖子里塞的动作却娴熟得很,半分犹豫也不带,说罢指点道,“韩大人、平君便快些进去吧,到了殿内别混走,会有人来带二位落座的。那咱家便先走了?”
顾华念有些吃惊,怎的一个引路的小太监收贿赂收得这般理所当然?正想责问什么,韩子阳却扯住了他,带他入内。今次的宴会算不得正式,选用的殿堂也并非最上乘的,入内扫了一眼,却是容得下千人的模样。小夫夫两个到的并不算早,也不算完,正是来人最多的时候,不抢眼,刚刚好。
得了刚刚引路的小太监的提点,韩子阳先在门口站定,等人来引。门口人少些,顾华念拧着眉头,低声怪道:“你才刚做什么呢?这般蠹虫,你也养他!”
“在宫里头,给人引路可是肥差。”韩子阳耐心解释道,“尤其是头一次来的,少不得要送点什么。易之莫怪,我亦厌烦这些,只这几日,离了京就好。”
“看他的模样,不送反倒是奇怪了?”顾华念火气愈发大了起来,还好仍记得低声。
韩子阳摇头叹气:“都是当年嘉朝遗留的风气。——大闵初建,我皇又是当年嘉朝贵族,虽想彻底整治这些恶风,却终究只能徐徐图之。易之,你也别气了,现下已经比当年好上太多了。”
两人正说着,便有宫女来为二人带路了。今日皇商三人乃是主角,三人虽官职不高,皇帝却特下了命令,于御前给安置了三个座位。韩家作为三大皇商之首,离御下最近,对面乃是当朝丞相与他的嫡长子。顾华念照妇人的规矩比韩子阳腰向后半个身位,以示对家主的尊敬,坐稳后抬头见对面的丞相公子,乐了——那不正是今日在茶馆见的,那个抱怨自家丢了东西的人吗?
待众位大臣落座,静鞭三响后,皇帝带着皇后徐徐踱出,落于上座。众臣子与家眷俱三呼万岁,又见过了皇后娘娘,顾华念乃是头一次见龙椅上的那位,带着几分好奇,平身后偷偷瞄了几眼。
当今圣上约有四五十岁,头发已然半白,威严中却有几分疲倦。皇后与皇帝年纪相近,却是看着就温顺的一个人,有些郁郁不乐一般。顾华念想起小时候听来的野史传闻,陛下似乎是与皇后不合,闻说是因为陛下另有心上之人,不知是何人有此殊荣。正胡思乱想着,歌者舞者都上了殿,皇帝说了几句话,动了筷子,晚宴正式开始。
百余女子着华衣翩翩起舞,顾华念看得有些入迷,也没了心思再思虑皇家秘闻了。作样子一般夹了点菜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眼前摆着的这些菜肴看着精致,味道却实在一般,不知是摆了多久,都放凉了。如此不打算继续吃了,顾华念干脆放下筷子,专心欣赏起歌舞来。
宴会间少不得交谈,陛下对盐铁一时关心甚切,不断问着韩子阳等三人一些安排。瞥向三位皇商落座之处多了,便瞅见了顾华念不动筷子,只看歌舞的专心模样。
“韩爱卿的平君……姓顾是吧?”皇帝望向顾华念的神色似是有些复杂,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
顾华念还没回过神来,韩子阳忙应:“是,陛下。”说着在桌子底下扯了扯顾华念。
“顾平君,你是师从……绝谷萧静慈吗?”眼眸中多了些怀念,皇帝又问。
于是顾华念回神之后听到的头三个字便是师父萧静慈的名字,全然没反应过来为何尊师会被在此地提及,只是“嗯?”地疑惑了一声。
龙椅之上的那人却笑了:“自从书华死后,静慈他怕是恨极了朕吧,躲到绝谷中,再也没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