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百草同韩光祖是被从孕囊里抱出来的,当时顾华念和沈华安一人一个,并未有太明显的先后顺序。硬要说的话,的确是顾百草要领先一丁点。只是大人并未告诉孩子他们真正的身世,含含糊糊地让两个小孩知晓他们是捡回来的,怕他们知道后,年纪小,守不住秘密。只有谭静语那般万事不在乎的,抱着一双小儿逗弄的时候,哄着韩光祖要他叫姐姐。鬼机灵的韩光祖转了转乌黑的眼珠子,便猜到了其中有什么事被隐瞒了,却不追问;顾百草只记得了自个儿要比韩光祖大上一些,今后再不肯让韩光祖叫她的名字。
韩光祖哪里肯依,有个姐姐这么笨,空有一身蛮力,小光祖只觉得丢人。
“可是,谭爷爷说了,我比你要大啊。”小百草抓了抓后脑勺,嗫嚅道,“我比你大,你就该叫我姐姐啊!”
“你哪里比我大了?婆婆、姐姐们都说,我们是从外面抱回来的,谁知道是你大还是我大!”原先有些敢当着孩子的面儿嚼舌根的丫鬟婆子,只当是孩子年纪小听不明白。熟料韩光祖这般早慧,早早便记住了这等事,虽说是隐约觉得其中另有隐情,倒可以拿来同自个儿那个笨蛋“姐姐”辩驳一番。
小丫头又抓了抓后脑勺,着实无法辩驳韩光祖所言,只能说着:“可是……可是……”,半晌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哭声惊醒了靠着凉亭柱子小憩的丫头,那丫头跳起来,忙到池塘边上,嘴里嚷着:“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蹲□来将孩子从地上拔起来,看她是不是受了伤。
小百草抽抽噎噎:“呜……阿祖欺负我!”
两头都是小主子,丫头哪个都不敢得罪。知道这姐弟两个是又吵架了,却只能低声劝慰着顾百草。顾百草越来越觉着委屈,便越哭越凶,丫头怎么哄都哄不好,愈发怕了。
恰逢这时韩子贡经过,见自己的小侄女在哭,饶有趣味地踱步过去,弯腰便折下一朵菡萏,将那尖尖的荷角扫弄着顾百草的小脸蛋:“小百草,是被谁欺负了,跟四伯伯说?——来,四伯伯给你好东西玩。”
转头见了小荷,顾百草哪里还记得同韩光祖那点小争执,一双肉肉的小手便握住了茎秆,从韩子贡手中抽出了小荷,把玩了起来。而后甜甜一笑,乖巧道:“谢谢四伯伯!——阿祖他不肯叫我姐姐!”
小光祖眼馋小百草手里的荷花,亮亮的眼珠子又咕噜了一圈,从藤椅上爬下来,捉着韩子贡的裤脚,摆出一副歆羡的模样来瞥一眼顾百草,又委屈道:“可是,明明就没人知道我跟百草谁大嘛,为什么都要我唤她姐姐?”
韩子贡哪里知晓这双小儿女是他九弟诞下来的,同旁人一样,只觉得顾百草生得比韩光祖要大上两圈,便当她作姐姐算了。此时被这般较真地问了这个问题,也只能尴尬地笑两声。见到韩光祖眼馋顾百草的荷苞,干脆给他摘了朵更大更饱满的糊弄过去。韩光祖也并非真的想问,抱着自己的那朵,像只偷腥的小猫一样满足地笑了,挑衅地扬起精巧的小下巴,冲向顾百草。
这等可爱的行径落在韩子贡的眼里,逗得韩子贡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后,揉了揉两个小辈的脑袋,道:“你们爹爹快忙完了,父亲也快回来了,都别在花园里呆着,赶紧回去吧!”
顾华念已然正式地成为了韩家管事的,韩子阳也把零零散散地落在外面的权收了回来,又重新放了下去。两人都忙,想着好好教导自己的孩子,却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来。顾百草对行医全然没有兴趣,喜好上了打打杀杀,小夫夫两个无奈,只能教她习武;韩光祖除却需要蛮力的事情之外,兴趣倒是广泛,琴棋书画都要玩上一玩,但为了让打小身子骨差的他强壮一点,也得跟着姐姐练武。
韩子贡这么一说,小百草欢呼着就要往回跑,小光祖一百个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韩子贡无奈一笑,反正闲来无事,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交给顾华念。
这些年韩子贡倒是没什么长进,仍是把时间浪费在了吃喝玩乐上。眼看着三十好几了,还是没定下心来成一门亲。此时见自己的九弟膝下这双儿女,倒是落寞得很。便满含着无奈同欣慰的神色,叹了一声气。
顾华念接过儿女来,凭任他们绕着自己唤着爹爹,对着韩子贡笑了笑道:“四哥今晚上不留下来吃饭?”
韩宋氏去年病重,拖拖拉拉地,一年多了也没治好。顾华念都请过谭静语来看了,这大闵朝最好的大夫下了结论,韩宋氏这是大限到了,该走了,只能用拖的,让她走得晚一些。没了韩宋氏在张罗,韩家原本晚上无论怎么忙都得凑到一起吃饭的规矩也散了,各家各院都另起炉灶。韩子贡向来是在外喝花酒,没花酒喝了,回家宁肯饿着也懒得去哄他那个愈发不知满足的娘亲。——金姨娘这些年来抱怨的愈发厉害了,见韩光祖越来越伶俐乖巧,到处嚼舌根,说韩子阳好歹是嫡子,凭空来继承了家业也就罢了;这小东西不知道是谁的杂种,凭什么也敢打韩家偌大家产的注意?天知道,韩光祖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便是再早慧,哪里会去琢磨什么家产不家产。
“不了,不了!”韩子贡摆手道,“倚翠楼的红儿姑娘还在等着我呢!”
“四哥,不是我说你,你也该安定下来了。”顾华念这几年见韩子贡玩的越来越疯了,怎么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