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家人噩耗,饶是任珏这等的汉子,仍不由得颓靡在了地上。
“往好里想吧。”慕容枫宽慰道,“毕竟你父亲和大哥这是意图谋反,诛九族的大罪。我原本还在犯愁事后怎么保下你家其他人,现下他们二人死了,也算是给我个借口,放了你兄弟他们一条生路。”
任珏定了定神思,端正地跪起了身子,叩首道:“谢陛下恩典。”
“那便说定了。”慕容枫最终道,“子贡、阿珏,你们两个去哈撒,挑拨哈撒人同慕容槭的关系。子贡,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韩子贡低声应了一个“是”,慕容枫点了点头,继续向许煞道,“你我二人共同对付哈撒敌军。——至于子阳你们……”
还未等慕容枫说些什么,门外忽然有一个士兵连滚带爬地闯进了营帐。许煞正待发火,那士兵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将军,死人堆里、那些、那些……”
慕容枫叹息一声,略代写歉意,向顾华念道:“原先想让二位回家,现在……麻烦顾大夫,看一看青衣会这阴损的毒该怎么去解,如何?”
章〇八〇入宫(上)
车轮轱辘辘转着,载着车上人出了太安,向梁京出发。韩英英将小小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里,悄悄掀起马车窗纱来,向车外张望。即便是韩家庶女,依照大闵朝对女子的要求,韩英英自小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命,这还是头一次她出这么远的门。
第一回,是从韩家到任家去。第二回,是从任家到梁京。不同于送嫁往任家时的热闹,此次这一家人简直是被狼狈不堪地掳劫出来的,在那个绣着明黄绣线的白衣人手里逃出命来,前往梁京,再把命送葬掉。任都督所犯乃是谋逆之罪,韩英英再不问世事,也知道这罪过是要灭九族的。
被揪出来的除了自己,只有任家二公子,和庶出的少爷,亦是代任珏同自己成亲的那人。已故的任老夫人是个出了名的醋桶,任都督年少时fēng_liú倜傥,之后还不是被老夫人管得死死的,偶尔偷吃点野食,留下这么个儿子,听闻任家这个庶出少爷,生母早被任老夫人处理掉了,这少爷也只是顶着个“少爷”的名头而已,在任府的待遇没比下人好到哪里去。
这两马车并不宽拓,里头的座子甚至还有些硬,任家二少这等娇生惯养之辈已经开始抱怨起来了,韩英英则同庶出的少爷一起,一人占据了马车里小小的角落。赶车之人是皇帝慕容枫安插在任家的暗桩,伪装成下人,在任家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一直带着一副谄媚的笑脸逢迎拍马,不久前才展示他真正的模样,不但是个大内高手,原本的脾性也是极硬的。无需再假扮下人后,身份上也比任二少要高上半级,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了:“任二公子,我们这是来逃命,不是来享福的。”
怕一到梁京便丧了命,任二少原本想着逃走的,却被那车夫打昏,提着领口便拎了回来。有任二少的前车之鉴,其余几人都暗自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因着前头战火纷飞,车马稍微绕了些原路,一路上走得都是些山林野道。韩英英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小路,不免有些新鲜。
梁京终究还是到了。此时慕容槭的叛军离梁京要更近了一些,这座繁华了数百年的皇城终究有了些战乱的氛围。出入开始戒严,十六座城门目前只有四座仍旧开启,直属于陛下的御林军一分为四,死守着四座仅剩的城门。这一两车同样被拦截了下来,车马夫出示了一块腰牌,便得以通行。一路驱车到皇城外,车夫才低道了一声:“到了,请几位下车吧。”
任二少同他的妇人有些破罐子破摔了,愤恨地跳下车马来。韩英英觑了一眼庶出的少爷,这个少年比她年纪大一点有限,在任家被欺压了这么多年,胆小如鼠。今次也战战兢兢,不敢下马。韩英英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出了车门。
车门外有服饰华丽的女子正伸出手来。韩英英怔了怔,只听那女子笑了笑,声音如银铃:“这就是韩家小姐吧?您快请下来,车有点高,奴婢扶着您些。”
原来竟然只是一个婢女,身上的穿着却比花姨娘最受宠时韩老太爷赏的都要好了。韩英英有些想念自己的娘亲了,听说外面在打仗,不知道家里头现在怎样了?咬住了下唇,韩英英把一双手递给这个婢子,跳下马车去,又低声道了一声:“谢谢。”
“您可折杀奴婢了。”这个婢女这么说着,眼里头却没有真觉得什么“折杀”的诚惶诚恐。甚至带着几分骄傲,仿佛作为一个婢女能同一家五品官员家的小姐平起平坐也是理所当然的。等韩英英下车后,才知晓这婢子的骄傲来自于哪里。原来她竟然来到了皇城,这个天底下最富有之处。
韩英英想起了戏文里唱的那些儿女情长,其中有许多有关于龙椅上那人在民间邂逅了一位温婉女子的故事。她想起戏文里对这座宫殿的描摹,不免心跳地快了起来。任家几人被秘密安排到了皇城外的一座院落里去,有专人看护着,在这场内乱结束之前不能随意外出,韩英英却被带到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