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铃铛被捏得太紧,此时硬扯也扯不下来。韩子阳试了两三遍,没能成功。原本的哑铃却叮当作响,那声音扰得韩子阳心烦意乱。
“那是什么?莫不成是青衣会的……?”丁静宣在江湖上行走这么些年,自然是闻多识广。此时见顾华念手中捏着的铃铛,三金三铜,只有四个叮咚地响着,再加上才刚在半山腰上见到的惨状,立时便联想到了江湖中的传闻。青衣会最毒的药,装在一串铃铛里,一旦用了,方圆三里内再无生机,乃是给青衣会弟子保命之用。
韩子阳点了点头,轻声应道:“您也认识,温舒夏温公子给他的。解药是这三个铜铃铛里的吧,只有三份儿,他把活命的机会,都留给我们了……”
“温公子啊……似是何书鸾的师弟吧。”丁静宣叹了一声气,“到我这个年纪,生死见得多了,倒是有些麻木了。易之这么做,也是他乐意的。他去的早,就让他在那边等几年吧,我们这些老家伙,很快就要去陪他了。”
丁静宣此时倚在门框上,朝内见着韩子阳守着顾华念,朝外是韩九爷的小院,院中摆着张石桌,沈华安此时正趴在石桌上抽动着肩膀。丁静宣不忍再看韩顾二人此时的模样,瞥了沈华安一眼,却只能更让人伤感。小一辈果然是年轻了,等到老到了他的年纪,看着同龄人慢慢地、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心中除了空荡与苍凉,倒就少了凄惨了。
小百草与小兴业被人抱去了他们的屋子入睡,此时院中空荡荡的便只有这么几个人。丁静宣踱进屋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已经冷了,没有谁还有心思去换,苦涩冰冷的滋味侵袭上丁静宣的舌根,丁静宣却仍旧细细品着。过了半晌,待天色已经全然黑了,有侍女来道请丁静宣与沈华安去客房入睡,临走之前,丁静宣问韩子阳道:“你今晚就……?”
“您去睡吧。”屋内只传来低闷的声音。韩子阳神色温柔地将顾华念塞进了被子里,放下帘帐来。
丁静宣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后的小侍女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直到第二日清晨,韩子兰已经操持着设立了灵堂,要将顾华念的尸身请去灵堂内。听闻九弟昨夜的做法,韩子兰眉头拧得及紧,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去计较什么他的不是。韩子阳难得上了倔强劲儿,说什么都不肯,死命握着顾华念那只枯柴般的手不肯放开。
丁静宣一眼却瞥出了疑问,昨夜见黑死的地方只有手腕,怎么今日一看,竟是半只小臂都枯缩了起来?忙去拽过顾华念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来,去摸他的手腕脉搏处。韩子阳死气沉沉的眸子见丁静宣的动作,一下子迸发出光来,没等丁静宣说什么,便追问道:“易之他……?”
“谁给他下的蛊?”丁静宣放下手腕来,问韩子阳道。
“……蛊?”韩子阳重复了一遍最后一个字眼,似乎是在哪里听说过。
丁静宣点头道:“是,有人给华念下过蛊。你们去过南疆吗?按理说,会蛊的人,应该都在南疆才是,南疆人最恋家,怎么可能来中土?”
是了,再加上南疆,韩子阳终于想起来了。“对了,是前嘉的荷妃,我师祖母。”君如荷临死之前是说过她将一只蛊赠与顾华念来着,言说这是蛊王,顾华念虽不会操控它,浪费了它的本事,好歹要是顾华念出什么事,它还能保顾华念一命。将如是前事告知丁静宣后,烦闷了一整夜的丁静宣总算松了口气:“叫你大哥把灵堂撤了吧,华念没事。昨儿个还是脉息全无,今日倒是能隐隐摸到了脉搏。只是这条胳膊,怕是要截去了,青衣会那毒,着实太霸道了些。”
丁静宣又皱起了眉头,盯着顾华念那只坏死的胳膊看。按理说死人没有体内血脉流通,毒不会再扩散了,今早这毒的扩散,提点了丁静宣顾华念还没死,却同时告知他这毒是有多么的霸道。任由毒再扩散下去,怕是又要要了顾华念的命了。
忙叫来沈华安,听说师兄没死,沈华安高兴坏了。却又道是要为顾华念截肢,沈华安瞪大了眼睛,说什么也不肯操刀。
怕毒再扩散下去,丁静宣干脆自己上了。截断了顾华念的一只胳膊,又放出了发黑的毒血来,把伤口包扎起来。韩子阳只在一旁静默地盯着,眼睛都不眨几下。饶是丁静宣做惯了这些,也被韩子阳盯得头皮发麻,想转换下他的注意,便问道:“百草、兴业那两个孩子呢?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怕是累坏了吧,怎么叫都叫不醒。”沈华安不忍看顾华念被截去一条胳膊的模样,早便躲去看百草、兴业两个了。此时刚刚回来,听到丁静宣的问话,沈华安便接道。
丁静宣点了点头,看着韩子阳抚摸着顾华念只剩上臂的那只胳膊,又细心地替他盖上了被子。等他忙完了这一切,只是坐在床头,异常温柔地挂着微笑看着顾华念沉睡的容颜时,丁静宣问道:“子阳,那天在当阳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