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的伤,顾雪绛收到的鸿门宴请柬,走在路上围观众人的各色目光。最近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闷,像胸口烧起一把火,不断消耗着赖以呼吸的空气。

程千仞恍然发觉,原来从莫名其妙变成修行者的那晚,送走逐流的那天,这把火就烧了起来。

厌倦穷途末路搏生机的东境,到南央为了过安乐日子,他开始习惯被人安排,被所谓的命运安排。

但现在他不愿意习惯了。

“我要看看这欺软怕硬的东西,能拿我怎么样。”

顾雪绛只见他立在冰雪似的月光下,风满袖袍,竟显得高华而冷漠。

***

决赛已经开始半月,文试武试交替进行,每天都有新消息传出。

场外观战的武修们分析参赛者打法,为胜者欢呼,也从败者身上汲取教训。他们有些是今年入学的新生,没有报名资格,有的初赛或复赛败北,计划明年再战。一场大规模比赛的意义,就在于台上台下,所有年轻人都在飞速成长。

州府、军部、宗门、世家的大人物们冷静地评估参赛者战力、未来潜力。南央城民众则喜欢讨论五光十色的法器,张口便说的天花乱坠,好像亲眼见过。

文试还需看运气。除了对手,抽到的题目是否擅长,揣摩出题者心意是否准确,都成了决胜关键。

“若扩建安国大运河,你认为支流应向西,还是向东开凿?”

“我朝是否应继续扩大疆域,发起第二次东征?”

胡先生出题一向大胆,辩难题目范围百无禁忌,毕竟在南央城的地界上,谁也不能让他闭嘴。

顾雪绛往返于演武场与赌场间,以他的眼力和经验,还真压中几个赔率极高的冷门,以小搏大,赢回一百余两。

平时以挣钱为乐的程千仞却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练剑、修行。

林渡之最怕的‘辩难’还是来了。地点在勤学殿,南北两院各出五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打分数,由先生选派二百余位优秀学子殿中观赛。

殿上设有扩音阵法,能将说话声清晰地传出去,响彻整个勤学殿广场,接受众人监督。

当朝辩难之道,起于北,盛于南,学者们探讨宇宙、时事、人生、道学、佛学等等,胡副院长年轻时乃此道高手。

每个人辩难风格不同,有人擅长剥丝抽茧讲条理,有人擅长煽动听众情绪。

顾雪绛的风格是如今主流——礼数周全,气势逼人,口吐华章妙语如莲,眼角眉梢却透着轻蔑。

有时场内没说完,场外两派群情激奋,先骂起来。

书生骂人,骂不出什么花样,翻来覆去无非几句‘忘八端’。若有青山院武修来搅浑水,喊一嗓子‘汝母婢也’,两边就像受了莫大侮辱,涨红脸皮要动手。

勤学殿外的督查队员,比演武场边的压力更大。他们往往还没听懂个殿内讲什么,广场众人突然就炸锅了。

这一日原下索与邱北对阵,殿外黑压压站满学生,大多刚看完上午的武试,没吃饭便跑来占位置。

原下索以棋成名,赢过不止一位大人物,而邱北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铸造师。除此之外,传言他们二人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北澜最负盛名的两位才子巅峰对决,南渊人等这场热闹很久了。

“我们来见证历史,少吃一顿饭算什么。”人们如是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人群散去一半。

可能心里还骂了历史。

邱北讲话,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听得春波台最有耐x_i,ng的老先生都坐立难安。

除了说话,他还要喝茶、吃糕点,心态特别稳。

趁他饮茶的间隙,裁决忍不住问道:“你的陈述结束了吗?”

邱北慢吞吞喝完,慢慢转头:“啊?没有啊……”

他放下茶盏,继续说话。

顾雪绛心想,幸好原下索抽到他,俩人自相残杀去了,不然这真是可怕的对手。

原下索下场之后,丝毫没有胜利喜悦,只一脸生无可恋的疲惫。

顾雪绛对林渡之道:“他居然能忍住不弃权。单这一点,我不如他。”

邱北的风格实在突破常规,为防后来人效仿,比赛专门增加一条规定,双方每轮陈述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这条赛规对林渡之毫无影响。他最紧要的问题,不是陈述时间长短,而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用蓬莱话慷慨陈词。

顾雪绛觉得这不可能,林鹿只要开口,脸就红了。

看过数十场辩难,南山榜首上场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他从前写过的文章、答过的试卷都被翻出来。南渊学子认为这场稳胜局之后,他必会在挑战赛向原下索下战书。

林渡之日渐消瘦。

顾雪绛看在眼里,心中郁结。争什么榜首,别逼他了,没看到他都不开心了吗。

“你要不要弃权?”

林渡之摇头:“不。”

这日天朗气清,日光和煦,勤学殿外水泄不通,守卫翻了一倍有余。

林渡之身着天青色长衫,墨发束一支青玉簪,举步入殿,如清风明月,任谁都要赞一声‘木秀于林’。

他的对手上前与他见礼。

“北澜学院石渠阁,李辙。”

林渡之却只行礼,没有自报家门。

他指了指嗓子,摆手。走到记录辩难过程的执事桌前,伸手做‘请’的姿势,众执事立刻会意,为他搬桌子备笔墨。

殿内一片哗然。

“难道林渡之嗓子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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