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被关在院子里一个半月,连他这个做父亲的想知道近况,都只能通过仆从转述。这事把他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怕出了什么万一。今天,一听徐寿说元非晚病情好转,他再也忍不住,不顾仆从阻拦,蹬蹬地冲进小院——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老婆又远在长安,他当然必须负起责任来!
“父亲这时候来看晚儿,晚儿已经很高兴。”元非晚细声道。她见过的人多了,此时非常明白地判断出,元光耀眼里的神情完全是一个好父亲该有的,心中不由微微一暖。“您这不也看到晚儿了吗?”
元光耀想近距离看看女儿,又知道女儿说的是实话,一时间颇有些犹豫不决。
见得如此,元非晚又加了一句:“父亲,您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可不能倒下。祖母上了年纪,您忍心让她担忧吗?”
这话听着是为李老夫人着想,实则不然。在元家,除了元光耀外,再没有人关心元非晚死活。要是元光耀病了,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元非晚。
而元非晚自己,也对她新冒出来的祖母和两个小叔子没有半毛钱好感。她这时候这么说,也只是旁敲侧击、看看元光耀的反应而已。
“晚儿,你是个好孩子。”元光耀口中这么说,眼神却不易察觉地闪了一下。“外头的事情自有父亲处理,你切莫多想,好生养病。”他这么说了之后,终于把微抬的脚放下,看来是彻底放弃上楼这个想法了。
元非晚很容易看出,她父亲不怎么想接这个话头。看起来倒也不像是一味当冤大头的主儿呢……她心忖,唇边便溢出一个微微的笑来。“是,孩儿明白。”
接下来,元光耀又问了几句,无非是绕着元非晚的身体来。元非晚一一应了,倒也不显得忧思过度。
亲眼见到女儿,元光耀总算放下了一颗提着很久的心。而且,相比于女儿身体好转,他觉得女儿良好的心理状态更值得高兴。
毕竟,这水痘,确实来得不明不白的。在自己家里,长房长女身上还会发生这种事,某些人是要反了天吧!就欺负他女儿没有亲娘在身边吗?有这种想法就已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借手……
这点y-in影在元光耀眼里一闪而逝。
他暗中把元非晚染上水痘这件事查得差不多了,但越查他就越愤怒。徐大夫说得的确不错,他家大娘最好还是再养养身体。留出足够的时间,让他把某些手太长的家伙收拾一下!
元非晚温顺地应着话,不着痕迹地把元光耀脸上细微的神色波动都收进眼里。她爹看起来已经知道了些内情,这大概是她现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中唯一好的方面了。
元光耀没在小院里逗留很久。等他离开之后,没在院门口拦住人的谷蓝上了楼,主动向元非晚承认错误。“这院子本不该有人进来,是婢子无能。”
这话听起来可不是个味道。元家有什么门能拦住元光耀这个老爷级别的?
“得了。”元非晚自然也没当真。刚和这家里最可靠的人谈过话,她现在心情好了点。“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大娘冰雪聪明,婢子自愧不如。”谷蓝道,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那大娘能不能猜出来,婢子想说的是什么?”
元非晚还没回答,一边水碧已经拿眼看了过去。虽然用了规矩的称呼,但这话内容可是能和主子讲的么?
“这里又没外人,你就直说吧。”元非晚开口转圜,在“外人”上加了点重音,目光落在水碧身上。
她这两个婢子,差别很大。水碧是从长安带来的,前后照顾她五年有余。谷蓝则是前些日子元光耀从峯州当地调养好的侍女中买来的,为的是夜里能有人轮番照顾她。
在这种情况下,水碧显然应该比谷蓝更了解元家的底细。但到头来,元非晚却是从谷蓝嘴里听到的比较多——
是水碧本来就话少,还是水碧对她产生了怀疑?
反正不管是哪点,都不是元非晚想看到的。身边的人聪明是好事,但要看放在哪个方面。一个好的奴仆,为主子装傻是应该的。
水碧没看出元非晚目光里的探究,但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低眉敛目,立时恢复成了雕像模样。
谷蓝神经明显比较粗,没有察觉这种微妙气氛。“那婢子可就大胆直说了。”她道,好不容易绷住的脸瞬时喜形于色,“恭喜大娘,主人最疼爱的还是您!”
“嗯?”元非晚轻轻哼了一声。
她大哥非是参军已经三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可以算是生死未卜。家中只有一个小弟非永,还在祖母身边养着。谷蓝这么说,意思难道是非永不得她爹的宠?
这话绝对算碎嘴,谷蓝自己都知道。但看到水碧没瞪她,元非晚也没直接反对,她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婢子没有让大娘您和三郎争的意思,毕竟三郎是您的亲弟弟。但三郎有祖母看顾,您就只有主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