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是苦主,他的态度谦恭中带着一丝仿佛与生俱来的温和意味,让陈青临渐渐放下了防备,喝茶的间隙,去换了身寻常的布衣回来,兴味十足地继续拉着顾屿说话。

宁朝重文轻武,又兼世家压制寒门,出身寒门的武将想在朝廷里获得尊重简直是痴人说梦,并且武职越往上,越是个难做的活,故而能打仗的武将极少,又大多是老将,陈青临是武将里的特例,他的出身极其微妙,功勋在武将圈子里属于青黄不接的上一层,算得上年轻有为。

自然,按照轻武的惯例,这些功勋放在寒门的武将身上绝不足以做到如今的位置,但他又确确实实被重点提拔了出来,复爵又给兵,重来一次,顾屿猜得比当年还要准,这是一场来自上位的试探。

即便在世家眼里,寒门出身的官员有这样那样的缺陷,不仅无法和世家子弟相提并论,就连和他们教导出的弟子门生乃至门客都有很大一段差距,但上位者最爱用的就是寒门的官员,前朝有帝王策,言及亲近臣下,一曰孤臣,二曰纯臣,没有背景牵连或是本性率直心眼忠诚的臣子,才是上位者的挚爱。

圣上提拔陈青临,一是为他背景飘零身后无人,二是试探世家底线,若这次陈青临不倒,之后再提拔一些无根基的官员就能顺畅几分,三便是为不着痕迹提高武将地位。

从文一道,有舞勺的探花,及冠的状元,入朝便是六品官,三年无过一升迁,武将之路,战场上几经生死,末流打拼十数年,也只能从最底层的九品武职做起,凭借功勋一步步上位,时常还要被压制。

朝廷征兵人数一年不如一年,边关异族却是一年比一年嚣张,去岁劫掠完上了国书,为单于长子左贤王请嫁天子驾前昭和公主,若非被陈青临带兵捅了后方,活捉了洋洋得意的左贤王,在严冬之际兵马不足,难以开战的情况下,公主必嫁无疑。

这不是一个公主的婚事问题,而是堂堂万邦朝国的脸面,头一旦低了,想要再昂起来,就难了。

人都道这次陈青临功勋斐然,封侯也不是不可能,不曾想他什么都不肯要,一心给自家妹妹寻个亲事,且人选都定下了,只是怕人家不愿意,做贼似的飞快请了旨,好像后头有老虎撵着似的。

不少人明里暗里说他不值,说他换得轻了,陈青临却不觉得,他越瞅着顾屿越觉得顺眼,及冠的青年形容出众,举手投足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世家气度,更难得的是明明说话也不像军中汉子那么粗鲁,却不带半丝文人酸气,言语交谈让人分外舒心。

他只觉得顾屿哪里都好,却想不到这人早已做了他十八年妹婿,把他的脾气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就是当年的顾屿,也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想同什么人往来,在没有摸清那人脾气的时候,也决计到不了惹人讨厌的地步。

陈青临谈兴上来,连连拍着顾屿的后背,慢慢的,一向不善言辞的宁远将军竟然成了说话最多的人,陈若弱先还能插几句嘴,后来谈到军中局势,寒门世族,朝廷大势,她就再也插不进去了,只能托着下巴,闷声不吭地听了一会儿。

茶水换了三轮,陈青临已经有把顾屿引为知己的意思了,如果不是记着这是自己妹夫,他都恨不得朝天三炷香,当场和顾屿义结兄弟。

说了整整一上午,陈青临肚子里的那点货也都倒了个干净,加上顾屿有意不着痕迹地断了话题,终于,陈青临喝了一大口茶,歇下来了,这一歇,他就眨了眨眼睛,道:“文卿,我妹子呢?”

顾屿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笑道:“出去一个时辰了,舅兄那时正讲到覆雪之战。”

陈青临脸红了,但还是强端着面子道:“看时辰,她应该是去厨下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讲究,她没个做诗写赋的本事,平时就喜欢做点吃食点心消磨时日……你莫要看不起她,我妹子这叫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她从八岁上就替我管家,早慧又懂事,在西北那会儿,求,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

说了一半,他陡然警醒过来,编了个瞎话,果然见顾屿的神色严肃起来,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夫人贤惠,文卿深知,写诗作赋,小道而已。况且如今风气不佳,一诗出而天下知,昔年明志之诗赋,已成登天之路径,实违诗赋本意,文卿只恨不能将夫人藏于府邸,紧掩宝光,不容他人垂涎半分,又何求她名满京都,徒惹茶余谈资。”

陈青临听得云里雾里,但勉强也能听出这是不在乎自家妹子有没有才学名声的意思,他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会儿也有丫头过来报信,说是小姐让将军姑爷去用膳。

宁远将军府是当年开国始建,传承几代,很少修缮,陈青临复爵之后工部派人来修缮过一次,但因为陈青临回来得太快,工期没赶上,很多地方就还有疏漏,住了一阵子就都显露了出来,好在陈青临也不在意,招呼着顾屿来到厅堂。

陈若弱没做太多菜,花了半数时间做了一盘荷花鸡,然后就是几样小炒菜并一碗乌鸡汤,都摆在中央,外面的是临时从飞鹤楼叫来的宴席菜,也不多,加起来二十多道,凑了个吉利数字,她和陈青临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得久了,学得十分俭省,这还是难得奢侈了一把,毕竟飞鹤楼的菜价简直像是要吃人。

顾屿和陈青临一直等到陈若弱端着最后一道粉蒸肉上桌,才落了座,陈若弱坐在顾屿边上,十分偏心地先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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