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徘徊不去,阴云迷雾重重。此时,刃雪城正淹没在哀鸿之中,到处呜呜咽咽,一片凄凄惨惨。
储君猝然薨逝,令神族上下措手不及、痛心疾首。卡索虽未及称王,但才德贤名深入人心,早已是无冕之王,遂予以神王之礼,铭其功,昭其德,以留青史。
按祖制,神王之身停灵大殿,需满七日,皇亲贵胄、高级官吏守丧于大殿灵堂外,不得擅离,以祭守王魂。除大祭司每日可入殿为神王遗体“沐香”外,任何人亦不得擅入,以免喧扰盘桓于此的至高至尊之神魂。此谓“守节大行”,乃神王守丧之仪。
于是,“守节大行”的文武百官都聚集在前殿里,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老冰王年事已高,不堪丧子之痛,昏厥了几次,早已被搀进了别院。一众后宫女眷不能与外臣同殿,俱伴于太后、冰后左右,于大殿雅苑行守丧之礼。而樱空释的生母莲姬,因叛国投敌、戕害皇子之罪,早已被囚禁于冷宫,终身不得出①。
于此举国齐哀之时,星旧临危受命,暂接大祭司一职,强打精神,操持前后。他毛邃自荐执掌此职,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自己尚且混乱不堪,又怎能条分缕析地指挥若定?若不是卡索早有交代,他此时说不定也黯然神伤在某个角落里。
可是,有些人,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即便是呕心沥血,舍生忘死也不敢不为他殚精竭虑。对于星旧而言,卡索便是这样的人。二人自小交好,既有同袍之谊,又有知己之交,更逞论那始终秘而不宣的隐情②。别说是托孤,即便托命,星旧也绝无二话。
此时,他红肿着眼睛立于殿外侧廊下,有些模糊的视觉勉强凝成一线,紧绷着游走于崩溃边缘的神经,默默注视着远方,似乎等待着什么……
“启禀大祭司……来消息了……”背后有人轻声禀报。
星旧倏而回神,没有回头,压低声音说道:“隔墙有耳,附耳再报……”说着,他低下头做倾听状。
背后是一个小厮模样的侍从。他顺从地躬身前行了几步,附于星旧耳侧,窃窃私语了片刻,随即退身以待。
“这么快……”不知听到了什么,星旧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默然须臾,随即吩咐道:“再探,一有动静即刻来报,不得延误……”
“是!属下告退!”说罢,侍从悄然退下。
眺望闷雷滚动下的莽莽雪原,潮涌般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星旧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道:“果然全在你意料之中……可是那位……变数实在太大……我该如何是好……”
似有所察,星旧猛然回头。几丈之外,侧殿廊柱后,一道白影一闪即逝。
星旧疾步追去,苍啷啷拔剑出鞘:“谁!出来!”
然而廊柱后却空无一人,四下里寂然无声,只有小风打着旋儿无声卷过。
忽然,从前殿的方向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械斗声。星旧眉心微蹙,大概猜得到一二,急忙转身赶了过去。
只见,前殿“守节大行”的众臣都齐刷刷地避让到了两侧墙根里。殿中央,一群御前武士披甲执锐、刀戟相向,把一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执剑立于中央的是樱空释。那么多人环围于侧,可是他却出奇的孤绝,周身恍若有一座无形无影的巨大屏障把他与世隔绝,任谁也敲不开门,近不了身。所有的阴冷好像都凝在了身上,他浑然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挡我者死”的决然。
他披头散发,微垂着头,大半张脸隐在碎发下。暗影中,一片惨白如纸,只有一双声嘶力竭的碧眼此时却赤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在那双瞳里,除了血光,什么也看不到,里面没有一点活气,只要沾染分毫便会一起万劫不复。
“释王子,职责在身,恕卑职无礼了……‘守节大行’期间,任何人不得擅闯大殿灵堂,违者立斩不赦……请……请不要为难我们!”为首将领抱拳出列,犹犹豫豫劝说道。
“……”樱空释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地钉在那里像尊默哀者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