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杜河主动打开僵局,杜江才自在了些。那茶盏甚小,不比乡间盛水解渴的大碗,他索性又痛快喝了三碗,这才罢了。
喝过水之后,杜江又犹豫了会儿,这才下了决心一般,别别扭扭的说:
“头里的事儿,原是我和你嫂子,我们对不起你,如今她也没了,我也这般,你大人有大量。”
杜河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初爹娘同大房、三房沆瀣一气,合起伙儿来偏他们,王氏匆匆忙忙带着东西家去看望老人,哪知竟等来了周氏一跪!
这还不算,前儿又有四丫的一出……
叫杜河打从心眼儿里说,着实不愿意继续跟老家那群人来往,可无法否认的,他对这个大哥却又有那么点儿怜悯。
确实是怜悯的,爹娘偏心,连带着他这个长子也不得意,养了几个孩子,又都不是顶用的,如今老婆还没了!
若是唯一的儿子杜宝不争点气,杜江老来还指不定多么凄惨呢!
杜河想着就叹了口气,道:“大哥,快别这么说,你我总归是兄弟,虽分了家,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哥不善言辞,也没什么心眼儿,十分憨厚老实,如今又分了家,若非不得已必然不会登门,便主动问道:“大哥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杜江的脸再一次涨红,登时手足无措起来,老大个身架硬生生缩的鹌鹑一般,憋了好久,才颠三倒四的将事情原委说清楚。
原来自打二房分出去之后,三房便集中精力对付大房。怎奈原本大房就不长于此道,周氏又病倒了,杜江一个人忙里忙外,也没工夫没精力同他们周旋,于是难免落了下风。
后来三丫出嫁,周氏竟撒手走了,四丫……不提也罢,儿子杜宝只一味读书,且呆呼呼的,诸事不理,杜江登时陷入绝境。
最糟糕的是,如今三房的三个儿子也都长大了,当真同老三夫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长了如簧的巧舌,天生会那些甜言蜜语,只将杜平二老哄得晕头转向团团转,对他们百依百顺,如今只剩残兵败将的大房越发不是对手。
再者现下杜江仍旧同杜平一处做活,三房的三个崽子大了后,开销越发如流水一般止不住。杜海同刘氏收入有限,却惯会享乐,攒下来的远不够使,二老便要偷偷接济,可如今却没了二房盘剥,只得叫杜江吃亏,于是能落到他手里的钱越发少了。
狗急了都能跳墙,更何况杜江这个大活人?
几次三番把老实人逼急了之后,杜江也醒悟了,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继续下去。
杜江思来想去,却总觉得眼下最要紧的却是杜宝读书的事儿。
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做个木匠,混口饭吃,若得买卖好,些许攒几个钱儿养老;若没得,吃糠咽菜到咽气便罢。可儿子不同,他是读书的呀,假若书读得好,便是考不中功名,日后给人做活也能抄抄写写,既轻快又比寻常干活挣得多;若是能在衙门里寻个差事,自然更美了……
眼下村中书塾越发待不得,学堂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童,且每日上课只是玩笑打闹,根本不认真读书。就连三房也已将三个孩子送到邻村——原本他们想趁周氏丧礼那会儿赖上二房,哪知竟被族老同村长识破,暗中也敲打一番;且手头又紧,只得作罢,三房的孩子都另寻他处了,杜宝如何能继续留在那里?
“论理儿这话不该我说,”杜江满面愁苦,只挠头道:“爹娘一味偏心,如今也有些老糊涂了,颠来倒去说我不好,只要跟着小儿子一家住,我空担着个长子的名儿,竟赚的里外不是人。”
他叹了口气道:“村中也多有议论,好歹明事理的多,我预备找日子求了村长同族老,立个字据,做个见证。若二老当真想跟着老三一家子,我也不拦着,什么家产的我也不要了,日后养老也算我一份子,只我要进城做工,总不至于饿死。”
虽没了周氏这个耗钱的,可能赚钱的三丫也嫁了,杜平又盘剥……如今连年大旱,想必地里的租子也剩不下多少,读书又费钱,他们爷儿俩如何过活?
眼下他在那个家里实在有些呆不下去,连带着杜宝这个长孙地位也大不如前,只被三房三个孙子踩在脚下。
若不是当今圣人倡导仁孝,杜宝日后又想着考科举,冷不丁撇下于名声有碍,况且杜江自己也有些个愚孝,舍不得爹娘,早该走了!
况且杜家最大的收入来源便是做木匠,可便是这个钱,杜平也硬要分一大半去,饶是杜江再老实,也忍不下去了。
他舔了舔嘴唇道:“如今年景不好,接的活儿也少了许多,我琢磨着,城里人多,花费也高,必然活儿也多些,我有力气,不怕吃苦,自己找个地方随便对付住着,好歹钱都能剩到我手里,也不吃气。”
在分家出来单过这种事情上,杜河无疑最有发言权,听他肯下决心自然是欢喜的,同时又十分吃惊。
能将老实人逼到这份儿上,三房同二老得是糊涂混账到了何等地步!
“大哥你的手艺是不差的,”杜河道:“只要肯干,总比待在乡下挣得多些。”
见他不反对,杜江不由得欢喜起来,对未来生活多了几分盼头,旋即又有些赧然,吭哧道:“今儿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