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郢真跪着连叩了几下头,众臣看着他,皆不免连连摇头。怎料这个骧王竟然做出这么歹毒的事情来?晔王可是与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啊!他怎么可以如此没有人性?简直是人面兽心!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杀人者死。刺杀皇子,该当何罪?”吕光扬手一拍案,厉声道:“朕当时叫墨儿忍了,其实,朕的心里更难受啊!自己的亲儿子被人刺杀,连为他出句声都不可以!真儿,就是因为朕包容你!朕不想在那个时候公告天下你犯的天罪!朕心疼墨儿,差点一刀毙命,却因为朕的包庇而只能委屈哑忍!”
说到这里,吕郢墨流下了几点眼泪,看得众臣心里恻恻然。
吕光说:“朕说过,会给墨儿一个交代。今天,朕就连着这一桩天罪,还有你在青州犯下的种种罪行,一拼罚了。”
“儿臣领罚。”吕郢真沉声道。
吕光严肃地望着他,极无情道:“骧王吕郢真,忤逆皇父,谋害皇嗣,洗劫官仓,袭略御军,屠杀子民,奸/淫虏掠。不法祖德,不遵朕训,肆恶暴戾,难出诸口。恣行乖戾,无所不至,种种恶端,莫辨是非,大失人心。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以使天下后世称无道者以之为首。可不戒哉?着去除“神武德毅”尊号,移居临川,静思己过。天策军一半裁切矣,一半均在临川务农,为耕以思己刈民之过。钦此!”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晔王府。
吕郢墨脚步虚浮地走回来,一进府门,整个人立马有气无力地往前摔去。
“哇!”姚暄夏顿时冲上去扶住他,“殿下,你没事吧?”
吕郢墨把整个人的重量全加在了姚暄夏身上,倚着他的手臂,无力道:“……扶我去坐下。”
姚暄夏扶着吕郢墨在长椅上坐下,吕郢墨立刻倒在了左边横躺着,只把头倚靠在椅柄上。
他闭上眼道:“……今天吓死我了。我真的很辛苦,我压力很大。”
“怎么了?”姚暄夏问。
吕郢墨睁开眼,“骧王拿着一堆证据在父皇面前举发我贿赂荆赋,我百口莫辩。幸亏父皇和太子维护我,要不是他们帮着我,今天这一仗,我就要打不过了。”
姚暄夏一面安慰之色,“放心,这仗已经熬过去了,骧王势倒已成事实,定势不会变了。这下,殿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吕郢墨坐起身,看着他,脸上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容。他一脸笑盈盈,笑道:“是啊!骧王诚然尽失君心,父皇今天已经下旨废了他!”
“——够了!”
姚暄夏突然大吼。
“?”吕郢墨一脸愕然地抬起头,他不知道姚暄夏为什么突然吼出这句话。
姚暄夏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刚才咆哮,是因为他实在受够了,他很想对吕郢墨说“够了”。
有一句话,他一直都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出来,就极有可能会遭受吕郢墨的猜忌,从此永远失去这一位三皇子的信任。最坏的结果是,连自己将来的华北将军之位都可能会失去。他不是不知道吕郢墨何其机心,何其寡情,何其阴险,一旦被人捅出了心底的秘密,那这人恐怕就活不久了。这个“笑里藏刀” 的人,是一个天生为皇的人,生来就是王者。
杨修之死,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正因为说出了曹操的心声,所以被曹操杀死。聪明反被聪明误,不是真正的聪明人。他自问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他知道,聪明人应该在看出一些事情的时候不讲出嘴巴。
但是,今天,他受够了。
他受够了吕郢墨明明累透了还要在自己面前装作笑盈盈的样子!天天疲劳地戴上面具做人连在自己面前都要戴!压力很大很辛苦还不好好照顾内心的情绪!
他没有办法再容忍下去了!
突然,姚暄夏猛然地睁大了眼睛,霎时间了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受够了吕郢墨累着,假着,辛苦着?
为什么自己会忍受不了吕郢墨照顾不好心情?
为什么自己明知极大可能受到猜忌,还要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他倏地苦笑起来,露出了然一切的眼神。
原来,他真的……爱上了吕郢墨了啊。
吕郢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依然奇怪地望他,“怎么了?”
“我受够你再这样对待自己了。”
姚暄夏苦笑了一下,口气像认命一样。
“你总是戴着笑盈盈的面具待人接物,在虚伪的面具下活得很累很累却自己一个人受着。我看不过眼你这样,所以才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可是,你对着我,也要戴起那样的面具来。我……我知道那种面具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也很支持你在政治上继续用它……”
他用善解人意的眼神看着吕郢墨。
“然而,我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卸下它,当一回真正的自己。”
……
吕郢墨沉默了。
被一个人像是镜子一样看光你的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想过姚暄夏看清了他的心性来,毕竟这个人一向跟自己心思相当的一致。可是,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懂他至此。
连他的亲生母亲都因为看不透他的心思而与他彻底反目,身边的朋友也是嘻嘻哈哈吃喝玩闹居多,甚少会交流彼此精神上的问题。他人生第一次遇到一个了解他到如此地步的人,一个聪明到这个程度却没有成为自己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