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卷入阴谋的漩涡之中沉浮不定的时候,萧景琰也曾想过,好在她不在了。这牢笼地狱,至少有一个人可以脱身也是好的。

现在看她,虽然一身布衫不施脂粉,却笑意盈盈,和萧景琰记忆中那个总是一脸枯寂的她判若两人。

“几个月了?”他问。

“三个月了,开始显怀了。”柳氏道,笑着摸摸肚子。

“你夫君呢?”

“在城外。”柳氏道,“士兵们正在掩埋同袍尸体,城里的百姓都帮着去清理战场了,他也去了。”

“知道燕军要打过来了,怎么没有逃走?”

柳氏笑笑:“殿下知道的,他腿不好,走不了,便让我走。我跟他说,上次我们分开,差点生死两隔。这次,便在一起吧,不要再让什么将我们分开了

,生死也不行。再说了,若大梁是安全的,那么在哪里都是安全的。若大梁要亡了,那么在哪里都是不安全的,我们这些百姓小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

“那如果在十里城里,为什么没来找我?”

“殿下大任在身,护城为先,我怎么好来打扰殿下。我想着,若殿下胜了,便来见殿下,谢谢殿下,告诉殿下我过得很好。若殿下败了,也是毫无怨恨

。殿下没有弃城,没有放弃一个百姓,那我们陪着殿下一起死,也是甘愿了。”

萧景琰看她:“那以后呢?有没有想过要回中原?”

“还没想好。”柳氏道,“也许等到孩子出生了,长大了,金陵里认识我的老人也少了,我会和孩子他爹一起回去金陵。毕竟,乡音难改,故土难忘。不

过也不强求,对我来说,有那个人在的地方,有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了。”

萧景琰点了点头,然后听见她道:“我刚刚在帐外等的时候,遇到了蔺先生。”

“哦。”萧景琰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道,“他先去庆功宴那里帮忙了。”

柳氏笑了。

“对了,一直忘了问殿下。殿下呢,是不是也找到家了?”

他抬头看她,她也在看他。那双总能将他看穿的清澈眼睛里带着温暖笑意。

在她面前,萧景琰无需否认,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他之所在,吾心安处。”萧景琰背着手望向远空,“那便算是家了吧。”

“真替殿下高兴。”柳氏道,“那个时候殿下总是孤零零的。现在殿下终于找到喜欢的人了,就连金陵也会变得热闹起来了吧。”

暮色渐沉,夜色初升,远处锣鼓震天。

大战告捷的庆功宴就要开宴,就连寒意里也洋溢着一派欢天喜地。

“我们回去吧。”柳氏掩嘴笑道,“去得晚了,怕是殿下家里那位要吃醋。”

+++

庆功宴上,一众军士喝了个痛快淋漓。

蔺晨果然守约,又吹了一曲《封狼居胥》。

但是不同于那日清晨孤寒里的悠远苍凉,此时曲子变得畅快淋漓,如骏马奔腾,在结尾处又陡然拉高,磅礴巍峨,仿佛举酒告慰英魂:安歇吧,将士

们,烽火狼烟已得平息,万里河山已得保全。从此之后,百代江山,千秋大业,壮丽图景才要展开画卷。

“这是属于殿下的《封狼居胥》。”放下竹箫,蔺晨对萧景琰道。

酒过三巡,却还嫌不够尽兴。

蔺晨拉着萧景琰和慕容南柯去了帐外,在篝火旁围炉煮酒,再次开席。

寒意依旧。但是十里城扫尽千里寂寞,点起万家灯火。温暖的油灯在整个城池之中泛着星星点点的光,照亮了如墨黑夜,融化了冬日萧索,带来了一

丝蒙蒙春意。

不到半夜,蔺晨酒已多了,往毛毯上一躺,便呼呼大睡。

萧景琰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盖在蔺晨身上,然后继续对着篝火温酒。

他和慕容南柯喝得比蔺晨慢,因此并未醉。

慕容南柯回身望望蔺晨,然后摇头。

“此情此景,突然又让我想起了当年。”

“哦?”萧景琰看他。

“当年也是一样,我和苏兄、蔺晨一起喝酒,明明蔺晨是我们三个人之中酒量最好的,却总是第一个喝醉。因为他任情任性,就连喝酒也是一样。”慕

容南柯感慨万千,“看着他,总觉得好像这么多年的时光都不曾过去一样。可是他时此时,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萧景琰不知道慕容南柯是不是想起了屈无双。

屈无双的往事他知道得不多,蔺晨偶尔讲起,也只是淡然一笔带过。

他只知道慕容南柯真正想要娶的人绝非胡族公主。

“你此番和胡族联姻,驸马还没做多久,这么快就要回去南楚了?”

“是啊。”慕容南柯道,“既然十里城之围已经解了,梁燕之战也消弭了,我也可以打道回府了。皇兄被软禁了,南楚朝廷一片大乱,他们急需要我回去

重振朝局。”

萧景琰也听说了南楚皇帝软禁二皇子慕容云飞的消息。

他想起了蔺晨说的:皇位之前,无父无子,无兄无弟。

他看着慕容南柯:“你怎么做到的,在一夜之间扳倒了你风头正盛的皇兄?”

慕容南柯摇头。

“不是我,是筝儿。这是她的最后一支舞,”他道,“也是她的第一步棋。”

卷九《一行诗》下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题记

其六 谁与天下

奥秘就在那个玉镯之中。

谁都知道,那个玉镯是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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