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拳头的手不住地颤抖,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阿承之言句句如刀,傅成蹊胸口一阵绞痛,原来如此……荆宁含恨而终魂魄不得安宁,将恨意与诅咒刻入灵魂里,故而转世也是前世的模样么……

傅成蹊当然清楚,这副异于常人的模样给白简行的童年带来多大痛苦!

他上前一步,温和地揽过白简行的肩膀,轻轻将他拉入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无事,别听他胡说八道——”

怀中的身子闻言猛地一颤,傅成蹊的话语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温和地安抚着他焦躁动摇的心绪……

白简行微微闭上眼睛,十分信任地将身子向后一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感受到怀中的重量与温度,傅成蹊嘴角微扬,温和又郑重道:“你就是大师兄的阿简,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人——”

白简行点了点头,缓缓抬起手臂,似要确认这句话的分量般,紧紧拽住揽在他肩膀上的手。

焦躁敢与恐惧感渐渐退去,内心又恢复了安宁。

阿承还欲继续说下去,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禁言术,他委屈地望向五先生,五先生只淡淡地摇了摇头,阿承急得直跺脚。

五先生敛起情绪,朝白简行拱了拱手:“在下管教无方,还请白先生不要往心里去,这青玄山夜间山精鬼怪出没频频,白公子今夜还是住下罢,明儿一早再走不迟。”

白简行此刻的面色已稍有缓和,正欲一口回绝,傅成蹊在他耳边低语道:“阿简,就当给五先生一个面子,今夜陪我在此住下罢?”

不知是哪句话打动了白简行,迟疑片刻,他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五先生看白简行答应住下了,面露欣喜之色道:“我这就命人收拾一间厢房——”

“不必——!”傅成蹊与白简行几乎同时喊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彼此又窘迫的移开视线。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五先生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瞧了眼傅成蹊,又瞧了眼白简行,气氛诡异至极,自己莫名其妙地竟也有些脸红——莫名其妙!

“不必麻烦了,我与阿简睡一间屋子就好……”傅成蹊讪讪地将话接下去。

五先生似回过味儿来,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二位将就一晚了。”

傅成蹊道:“叨扰了。”

末了,五先生莞尔一笑道:“莫公子与白公子情谊深厚,当真羡煞旁人。”

又是这句话……

*

天莹草的幽光透过窗纸漫进屋中,两人躺在床榻上,背靠着背,彼此怀着心事皆无睡意,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思绪纷纷扰扰片刻不消停,十分煎熬。

“大师兄——”

“嗯?”

“没事”

“我在——”

“嗯——”白简行翻过身子,像是要确认般揽过傅成蹊的腰,将他拉入怀里,紧紧贴住。

傅成蹊也安抚般握住他的手,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在——”

“那就好——”白简行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渐渐匀长,似睡深了。

傅成蹊怕惊醒了他,动也不敢动,直到身体发麻才渐渐有了睡意。

半梦半醒之际,恍恍惚惚听到身后那人在梦中反反复复呼唤他——

不是莫穹,也不是大师兄——

“太子殿下……”

大概是关于前世的梦罢——

不是白简行的梦,是荆宁的梦。破晓之时,梦散了。

*

在五先生的盛情挽留下,二人用罢早饭才启程下山。

五先生又将他们送到山下,一路上傅成蹊与他闲闲地聊着各地风物人情,倒再没提及关于荆宁的事。

白简行本就是寡淡少言的性子,只有偶尔问及他才言简意赅应答几句,五先生看他这副样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寻思这孩子的性子随了谁呢?即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思及此又摇了摇头,当然不像,此刻眼前这人到底不是他侄儿荆宁,而是沧北无稽派白简行。

五先生得知他们此番要去大海彼岸的月莱国,念及冬日海上风浪大雾霭重,又送了他们一颗避水珠。

这避水珠能在滔天大浪中辟开旱路,使人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乃道行深厚的水族内丹、龙鱼之目所化,名贵至极,傅成蹊知晓这是舅舅对于侄儿的一份心意,也不作推托,收下了。

“谢谢你——”

傅成蹊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放心罢。”

五先生负手立于山下,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晨雾散尽,日光一点点落在脸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知道,现在的白简行是欢喜的,这就够了。

*

两人行了几里路,白简行似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忽而沉下脸,迟疑道:“大师兄,昨夜我说梦话了罢?”

梦里他似乎遇到了一个很熟悉,又十分重要的人,但是现在彻底想不起来了——是谁呢?

傅成蹊怔了证,旋即咧嘴笑道:“恩,说了,你说——人家做噩梦了好怕怕要大师兄抱抱~哈哈哈。”

白简行微微睁大眼睛,原本沉冷的脸渐渐有些泛红,嘴角抽了抽:“唬我。”

傅成蹊笑嘻嘻道:“谁让你是我师弟,不唬你我唬谁去?”

浅色的眸子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欢喜,半晌,白简行淡淡肯定道:“这倒是。”

两人并肩而行,山间秋光甚好,一方细水浮红叶。


状态提示: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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