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到德妃的影子,无论是容颜,亦或是性情。

德妃痴情,杨沅还记得当初董贤妃被德妃逼到死角的时候是如何翻旧账去攻击对手的,董贤妃曾说德妃身为一个丈夫刚刚病逝寡孀在外的妇人,不知羞耻向刚刚安身在江南的魏国君主自荐枕席。想当年,魏庄帝对于这个美貌又富有权势的女子,一定也曾经温情蜜意恣意爱怜,可惜他心中永远只有一个人,其余的女子,无论再好都无法进入他的心。

于是这个女子只好把满腔的爱都给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无论是做楚王还是太子,魏休音都是鲜衣怒马神采飞扬,跋扈到了顶点,甚至连自己当皇帝的父亲也不看在眼中。否则,又如何能从天牢里,将杨家的人都救出来。

杨沅就这样看着魏休音坐在那里,想起了许多她可以忘却的事情,想起建邺皇宫中朱红的窗格和轻薄的纱,想起美人琴声,想起宫装上的忍冬花。

一想起那些前尘记忆,她的心就不可抑止地颤抖,连双手也在微微的发颤,案上的碗筷撞击着轻响。

魏休音侧耳听着,率先出声道:“你准备站在那里多长时间?”

杨沅抿了抿唇,把满嗓子的酸楚咽了回去,走到桌边把饭菜放下,略有些低哑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其实

以为是阿泽的,”魏休音笑了一下,制止她的行为,“你不用拿这些饭菜来,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

杨沅没理会他的制止,把饭菜一一摆好,用另一双筷子给他布菜,幽幽地道:“就是因为吃不下,才要吃。就像人每次觉得要过不下去了的时候,都要告诉自己,要过下去一样。”

魏休音心中一动,说道:“你怎么知道当初我说的这番话?”

杨沅把一块白切鸡沾了酱汁放在魏休音面前的小碟子上,一面道:“当日贤妃娘娘刚刚被打入冷宫时,我曾经偷偷去看过贤妃娘娘,殿下你进来的时候,我躲在宫柱后面,你和贤妃娘娘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魏休音的面容有些呆滞,杨沅轻咳了一声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殿下你自己一个人带了一个食盒进来,我还以为你是带了毒酒来,要毒死贤妃娘娘,没想到你却对娘娘说了这一番话,竟然希望娘娘好好活下去。当初我一直不明白殿下你身为娘娘的死对头,为何要保住娘娘的性命。可是后来建邺城破皇宫被围,最后却传来三殿下和贤妃娘娘逃走的消息时,我明白殿下你所做的意义。”

魏休音呆滞着抽了抽嘴角,“你究竟想说什么?”

“殿下你和德妃娘娘,都是善良的人,即便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仍然不会下狠手。”

魏休音脸上的呆滞终于起了变化,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诡异的言论,皱了皱眉,用不太确定的语调问:“你说我和母妃,善良?我没听错吧?”

杨沅抿了抿唇,起身去床边的脸盆架上,去了手巾湿了水,递到魏休音手边,答非所问地道:“我听香罗说,大哥嘱咐她,殿下你用膳之前,要洗手漱口,我都让香罗准备好了,殿下还是先擦擦手吧。”

魏休音道:“我说过我不吃。”

“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无论发生什么,人还是要活下去,不吃饭,怎么活下去。”

魏休音想了一想,轻嘲一般反问:“你不要把我比作贤妃那样被人抛弃的怨妇。”但他还是把手巾拿了过来,擦干净手,杨沅接下来递给他漱口的水他也顺从地接了。

杨沅盯着他吃下第一块鸡肉,才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拿起筷子夹了醋鱼在碗,细心地挑起鱼刺来——杨泽特别说过,魏休音喜欢吃鱼,要是菜里有鱼,一定要把刺挑干净。

“我下面说的话,请殿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那你不如不说。”

“我不能不说,因为我现在不说,早晚你也会听到的。然而,我宁愿我先告诉你,也好过到时候,你被这个消息打倒。”

r>  魏休音忍不住笑了,一笑再笑,简直要笑得弯下腰来,握着筷子的手一直抖,说不出话来。

实在太可笑了,生死国破都经历过了,还会有什么,是能够把他打倒的么?

然而,当杨沅说完之后,所有因笑的颤抖,全部变为承受不住的颤抖。

“阿福是大哥的儿子。”

“不可能,”想也不想地反驳,“你今天是没睡醒么,要不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总是在我面前说胡话。”

“我说的是真的,阿福是刘煜在大哥去扬州找你那天送来的,刘煜派来的人说,阿福是谢思甯生的,他是谢思甯的儿子。阿福他今年七岁,殿下你还记得,八年前的那个中秋夜么?”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句话说出的这一刻,整个世界都空了,魏休音只觉得杨沅的话一直不停在耳边回响不绝,越说越快,最后他什么都听不清。

杨沅看着他的手一直抖,担心地想要去握,魏休音猛地推开她的扶持,把两根细长的筷子攥得很紧很紧。

魏休音很久都没有动,杨沅紧张地看着他,也不敢说一句话。

忽然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香罗在外门道:“夫人,药煎好了。”

杨沅还在踌躇究竟要不要让香罗送药进来,魏休音却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香罗端着药走进来,看到那位一直不搭理自己的公子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夹菜端碗的姿势十分优雅好看,但是吃的竟然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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