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一片寂静。半晌,男人微抬起头,发出一声轻笑:“那又如何?”
“却不知早应自焚而死的西楚末代皇帝,为何如今却藏身将其亡国的玄韬军中,做了一名妙手回春的随军大夫。”莫云笙淡淡道。
袁初转过身来,面色平静中甚至带着一丝兴味,分毫没有被揭穿秘密后的戒备或惊慌:“七殿下说起这个,是想警告袁某不要轻举妄动么?”
“不敢,好奇而已。”莫云笙抬起眼与他对视,目光在瞬间的动摇之后,很快坚定下来。
“好奇……”袁初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微眯起的双眼中透出冷光,一步步朝着莫云笙逼近,“七殿下难道不知,这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说话间男人已到了少年近前,在后者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擭住了他的咽喉。
虽是在帐中待了许久,男人的手指依旧冰冷,只紧握了一下便很快松开,轻飘飘搭在他颈上,指尖恰好按着动脉。“袁某只需收紧五指,便可以了结你的性命。”袁初好整以暇地看着莫云笙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依旧难掩苍白的脸色,眼中杀机毕现,“七殿下,秘密是要落在有力量之人手中才会成为筹码的,反之,只会遭来杀身之祸。”
“你不会杀我的。”冷汗自发间悄然滑落,少年面色惨淡,一双眼睛却是明亮得有些慑人,“杀了我,你无法向旁人交代。”
“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袁初的声音低沉,缓慢中透出些阴森,“和南陈皇帝签订的合约原本便是陆啸临时起意,与北燕皇室并无干系。‘太子殿下水土不服,不堪车马劳顿,忧心憔悴,以至离世’,只消如此上书一封,世上便可再无莫云笙此人,不会掀起任何波澜。哦,袁某说错了,”他面上现出些讥讽,“是再无‘莫云箫’,‘莫云笙’可是在南陈好好做他的储君呢。”
莫云笙的双手握紧了又松开,如此重复了数次。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袁初显露出来的杀意似乎不能再对他造成影响。“袁先生若是真
想杀我,那么此时搭在云笙颈上的,”他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便不会是右手。”
袁初挑眉,唇角微勾:“你总归还不算太愚蠢。”他收回手来,莫云笙顺势退后几步,拱手欠身道:“多谢袁先生提醒。”
“就算你真正说了出去,对袁某也并无妨害。”袁初淡淡道,“当年之事,该知道的早已知道,不该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影响。哪怕是你将此事告知于北燕皇帝,在玄韬军之于他有用时,他也不会动我分毫;若是已经无用,那么就算没有我这个由头他依旧会制造罪名。不仅如此,”他斜睇莫云笙,“若是袁某有意封锁消息,便早已改名换姓,更不会让七殿下在军中听到半点蛛丝马迹,何况是在伤兵营中。”
“这仅仅是在玄韬军中,与袁某一人过招,若想在那北燕深宫之内活下来,七殿下,你还远远不够资格。”袁初居高临下地看着莫云笙,语气是他最反感抵触的直接宣判,“打探消息缺乏谨慎,受到威胁便被激起少年意气,想要反击。还有,”男人顿了一顿,“可有人说过,你的眼里藏不住任何情绪?”
既然不明白,为何不敢抬头看我?莫云笙,你的眼里,还藏不住任何东西。
莫云笙的脸色蓦地变得难看起来。他垂下眼帘,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所幸还有一份机敏镇定,总算不至于无可救药。”袁初瞥了他一眼,这次目光中却带了些复杂神色,“低头不代表顺服,但一味忍让却也并不能带来出路。何时屈,何时伸,还请七殿下好自为之。”
他这最后一句褪去了语气之中平日惯带的冷淡,反倒与那一日在内室之内毫无来由说起的那番话有些相近。少年疑惑抬头,却听遮帘掀动声响,只来得及看到那一抹衣角飘然隐于帐外。
帅帐之外守卫的士兵见男人出来,齐齐行礼。袁初恍若未觉,停下步来,低头看向自己微握成拳的右手。
若非莫云笙提起,他险些要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国之君。然而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受宦官操纵,做个傀儡的亡国皇帝罢了。昌乐么……还真是个讽刺的年号。
五指摊开,掌心处,一道深且长的暗红色疤痕盘踞其上。都过了二十年有余,当年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愈合,而人心之上的那道裂痕,却无法随着时光流逝减轻分毫。就算当初滴血立誓,就算将陆啸教导得青胜于蓝,就算在这玄韬军中活人无数,也只不过搭起一道无比脆弱的桥
,禁不起半点怀疑的试探。
是何居心,是何居心……
男人抬起头来,望向夜空之中被乌云缓缓遮蔽的一轮明月,嘴角浮起一抹讥嘲。
袁初啊袁初,你害死了那人,还指望他的兄弟对你毫无芥蒂不成?不要忘了你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赎罪罢了。无论是明显的敌意还是隐藏的戒备,都是你该得的。
你从来,就不配得到来自他们的任何宽恕。
☆、第十二章 折辱
四匹黑马拉着大车自正门缓缓而入,车上横置的乌木棺材沉沉撞入眼里,堵得人心口发疼。
母亲的掌心冰凉,五指紧紧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