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没说错。那时候,罗家老大在大杂院儿里进进出出帮爸爸干活儿,老二就在屋里帮他妈收拾家、做饭。
罗强四岁会烧煤炉子,七岁会炒菜,九岁就能自己蒸一锅包子出来,发面,剁菜,打馅儿,包包子,最后上笼蒸熟。
西四大翔凤胡同的大杂院儿里,罗家有一间朝西的八米小屋。
小屋用一个帘子隔成里外间,两口子睡里边儿,小哥俩挤外边儿的木板小床。数九寒天从破窗户缝往里灌风,呜呜的。炉子里填着几块蜂窝煤,暗暗地拢着火。
罗强十岁那年,小三儿出生,拿他妈妈的命换来的,三个孩子从此没妈了。
后来的那几年,仍然是老二下了学在家做饭,有时候中午也要从学校跑回来,照顾弟弟。
家里买不起奶粉,罗强就每天给小三儿熬米糊吃。
罗小三儿在大床上打滚,吃手指,手指吃完吃脚趾,哼哼唧唧地,还老爱往地上滚,想爬走。
罗强这手拿着铁钳子弄炉子里的煤,那手胡噜着小三儿,一条腿靠床顶着孩子,不然一转身那小坏蛋立刻就能大头朝下从床上滚下来。
罗小三儿于是半个身子悬出床边儿,抱着他哥的大腿,耍赖地啃,用乳牙撕咬,狼心狗肺小崽子一个,啃得他哥满裤子都是米糊和口水……
邵钧假模假式地拎着警棍,在食堂里转圈巡视,偷窥哪班的饺子包得好。
五班那边儿炸起来,跟邵三爷哭爹喊娘得:“邵管,我们班没肉了,再给我们一块猪肉吧求求你了邵管!”
邵钧挑眉瞪眼:“每个班都发肉了,你们班肉呐?”
刺猬伸着脖子狂笑:“邵管你甭理他们,他们班把肉都偷吃了!”
五班的崽子看见猪肉就疯了,那块有肥有瘦的肉根本就没剁成馅儿,直接拿到厨房下油锅煎了撒撒盐给瓜分了。吃完了抹抹嘴意犹未尽,转脸发现不对啊,咱们的年夜饭饺子还没包呢,尼玛只剩下白菜大葱了,饺子怎么办?!
邵钧站在罗强身后,看罗强包饺子。
邵三爷也不会包。他这种人哪会做饭?从小在姥爷家住,小钧钧是一家子大人合伙宠着的大宝贝,家里有保姆和警卫员做饭,哪用得着他做?
年三十晚上,每个班最后都吃上了饺子,不管包得好看不好看,馅里有没有肉,或者干脆是一锅肉末片儿汤,每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饭盒,饭盒里有热腾腾的饺子。
邵钧到每个班都蹭了一口,最后就蹲到七班的小饭桌不走了,因为七班的饺子最好吃,简直没法比,别的班包得面不是太软就是太硬馅儿白不跐咧味道不对简直都没法进嘴!
罗强斜眼看着邵钧,哼道:“没吃过啊?”
邵钧嘴巴填得鼓囊囊的,拿筷子指着罗强,嘟囔着:“不错,地道。”
“比我姥爷家保姆做的好。”
邵钧是真心想夸罗老二,一五大三粗老爷们儿,做饭还挺好吃的。
“……”
你家保姆?你家保姆哪棵葱,道上有排号吗?罗强翻了个白眼,薄薄的嘴唇不爽地紧阖,又小心眼儿了……
邵钧饭量可不小,这敞开怀吃起来,旁边儿几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邵管,这、这、这是……我们的饺子!!!”
“我们都不够吃了!!!”
邵钧从饭盆里抬起一双无辜的眼,拿筷子一指罗强:“让你们班头再给多包点儿啊,这哪够我吃啊!”
邵钧吃别人端上桌伺候着的饭吃习惯了,指使人干活儿毫不含糊。
他还特认真地拿筷子敲一下一扫而空的碗,嘴里塞满饺子:“真的,好吃!罗强,再给包一锅!”
罗强从邵钧身上收回燃着小火苗的视线,默默地,调馅,擀皮,不一会儿又包了一锅。
那一顿邵钧吃了四十多个大饺子,吃得滚瓜肚圆,满嘴流油,可满意了。
大伙在礼堂集体收看央视的春节晚会,回来以后睡意全无,在屋里熬通宵。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只有这一天犯人们有特权,管教的不吹熄灯哨,允许大伙自由散漫。
有的班一伙人围坐着聊天,有的班打牌。
七班的人干啥?罗老二手底下的班级,只是聊天儿打牌什么的,那就太没劲了。
邵钧溜到门口偷看,检查,发现七班一圈人竟然围在一起打麻将。
你姥姥,监狱里不准打麻将!
更重要的是,这帮人从哪弄来一套麻将牌?!
邵钧气势汹汹地冲进牢号,准备收缴非法赌具,拿到手里仔细一看,乐喷了……
第21章 慢火炖青蛙
麻将牌是这帮人自己做的。而且,显然是七班最牛逼天才的大铺教给他们这么做的。
罗强事先去楼下超市买了一堆肥皂,挑最便宜的买,就是普通家用的浅棕色半透明洗衣皂。
屋里没有刀子剪子那种锋利的工具,这帮人就拿缝衣服的线绷着,把肥皂切成一块一块的小长方形,麻将牌的大小。
最后拿红色蓝色圆珠笔,雕出牌面的数字或者符号。
麻将牌谁都熟,都知道应该写什么字,于是一个班十个人七手八脚得,很快做出一副牌,然后欢天喜地地嗨起来。
邵钧瞅着那一桌肥皂麻将,乐坏了,实在舍不得给他们收缴了,费挺多工夫做出来的。
邵钧坐罗强下首,另外两席是顺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