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岩面上一红,不惯被人客气,偏过头道:“出去以后,你们……要回那个什么山庄吗?”
姜承一怔,神情稍许困窘,道:“是,师父和师兄弟们或许都在找我们……你呢?”
他匆匆改了口,还是问起厉岩处境,此处危机四伏,不宜久居,而离开此山,何处又能容身?
厉岩却不这么想,他耸耸肩,道:“你觉得这里危险?其实没差别,人类讨厌妖魔,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他看向姜承,盯着他两眼,道:“姜承,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不一样……如果以后还能见着,不管多久,你都不要变,我厉岩拿你当朋友,就这么一辈子。”
他让姜承发誓,面上神情正经,那条右臂缓缓举起,等姜承来握。
姜承不曾迟疑,他递出手,与厉岩掌心相对,十指成拳,郑重道:“厉兄,你救我、帮我,是姜承朋友,更是恩人,我不会忘记你。”
这次换他直视厉岩双眼,道:“倘若有一日你需要我,姜承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前路漫漫,祝君珍重。”
厉岩神情一闪,目中有喜色,旋即又忍住,道:“我记下了。”
他拉着姜承,并肩靠在岩壁上,道:“现在问题是怎么出去——”
厉岩解释道:“这山很古怪,进得来出不去,以为被什么困住了,哪天又忽然走得出去,我摸不清门道,轻易不会来。那天看你俩掉下去……我跑进来这山就锁住了,几时能出去也不知道。”
姜承盯着面前火堆,思忖道:“此地妖魔盘踞,危机四伏,不宜探查。”
厉岩一手掂着石子把玩,闻言道:“探查……你想找什么,机关?”
却听噗的声,眼见石子弹进篝火中,忽的声撩起星火点点。
厉岩一手抹脸,坐起身子道:“想那么多没用,横竖没力气再跑,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找吃的来。”
姜承要跟去,被厉岩拦下道:“你要省体力,赶快把伤养好,有什么事才能自保。”
厉岩去后,姜承怔忪片晌,他举起右手,手指蜷曲有限,知觉恢复确慢。
以这态势,没有一两月,便是伤口愈合,也未必拿得稳剑,不过这草确称奇,短短时刻,师兄已见起色,若是恢复得快,一两日便能醒来。
许多年后,魔君方知此草名天香绿萼,是世间不可多得良药,能活死人、肉白骨,有起死回生之效,目下却着眼如何脱困。
厉岩似去很久,姜承曲起身子,把头埋进膝盖里,渐有冷意。
萧长风或咳几声,待姜承看去,又眉心舒展,动动嘴皮睡去。
姜承仍在原地坐定,他眨眨眼,心数火苗攒动,强撑起精神。
天比方才更深了,蕴出一片浓墨重彩,幸而星月尚在,洞外还有浅光。
姜承自觉睡意上涌,只是厉岩至今未归,无论如何都不可松懈。
忽而咚的一声,极是浑浊冗长。
姜承一震下惊醒过来,竖耳去听,却又无声了,起初以为错听,便左手取剑,侧身守住洞口,看看有无动静。
一时悄然,四下清寂。
心道莫非多心,却在此时,又闻一声叮当传来,较此前既清且促。
不知何故,姜承心头掠过夏侯瑾轩的脸来。
耳旁断续乐音很快此起彼伏,听来似一首未名的曲。
姜承正凝神倾听,心道若是夏侯家小少主在,或是能说出名字罢。
“姜承——!”
洞外传来很大一声。
正是奔到洞口,耳闻异响的厉岩。
姜承神情微松,摇头道:“我没事。”
厉岩也似松口气,踏踏几步走进来,自腰间取下个袋子。
包袱鼓鼓囊囊,厉岩解开绳结,一地野果铺展开来,最重是两个水囊。
他看向姜承,又着眼一旁萧长风,道:“两个水囊,一个你俩擦洗,一个留着晚上喝。”
姜承这才看清他脸,没了一脸尘渍,露出白净轮廓来。
厉岩不惯被人盯着,面上一红,粗声道:“你快去,一会儿说刚才的事。”
姜承一怔,旋即移开视线,暗道怎可如此失礼,一径盯着人脸看,边匆匆擦洗一番,又照料好萧长风,方才回到厉岩身边,道:“厉兄说的事……是说刚才那声音?”
厉岩一点头,将果子放进姜承手里,道:“那声音很古怪,每次响的时候都差不多。”
姜承远望天色,子时刚过,昨夜此时他正睡去,厉岩在旁守夜。
厉岩见他神情,亦思忖道:“我之前来这里时也听过,虽然很奇怪,但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姜承犹在斟酌,边静静吃着果子,厉岩盯着他两眼,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想到什么?”
他目中一亮,知破关有望,而姜承应了声,寻来几块石子,道:“厉兄你听听,是不是这个调子?”
说来也怪,那或圆或突的石子,竟能敲出乐音来。
厉岩先是一奇,后神色微变,凝眉道:“前面……好像还有一段……”
姜承试着敲了几下,厉岩摇头道:“不,不对,不是这个音……你是怎么弄的,这石头有什么讲究?”
他伸手也敲了几下,实在看不出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