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是铁了心要他死在里面。

昏沉间他竟生出莫名的求生意图,意识沉浮间,似乎又听见了凤渊的声音。

“谢相辛苦。可惜看守不力,又让奸人得逞了。今日,孤会派人加强守卫。”

他快要清醒的意识,又被右脚的剧痛带入深渊。

第四天,第五天。

满身是伤,滴水未进。

第五日傍晚,凤渊意外地见到了仍旧活着的谢归。

谢归倚靠在墙上,正对着入口方向,一只残损的手软软地落在栅栏外。听见他的脚步时,那双锐利的眸子费了许久,才聚起目光,落在他身上。

凤渊却被看得一怵。

这眼神,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谢归。

两道目光像两道钉子,迎面而来,狠狠地扎在他心底。

苍白的唇翕动,竟还有力气露出讽笑。

凤渊冷笑,上前假意嘘寒问暖了一番,抬脚踩在他手上。骨骼磨蹭,吱嘎难听。

谢归竟没有半分反应。

凤渊定睛看去,才发觉谢归竟就这样在睁眼看他过来时,径直断了气。

死不瞑目。

谢归将凤渊的脸记得一清二楚。

他的身子轻飘飘的,凤渊的容貌却凝聚不散。他向来平静无波,只不过,这回却在暗流汹涌处藏了无限的恨意。

谢归从未这么恨过人。

他一心入朝,渴望封侯拜相,扬名立万。

凤渊却猜忌他,毁了他的宦途,摧残他的身躯与尊严。

视线被黑暗吞噬时,他恨不得将凤渊的脸刻入魂魄,生生世世吞其血肉,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终究是慢慢地,看不清了。

幽魂被风拉扯,四处飘荡,他眼前黑漆漆的,风声却越来越大。谢归心生烦躁,抬手挥去,却挥到了一面墙壁。

他眼前的黑暗,竟然慢慢消散了。暗处的陈设物件,如同幽夜绽开的花,抽丝剥茧地呈现在他面前。

——是他十四岁苦读时的小书房。

谢归不敢置信地抬手,放在眼前,怔怔地打量。

没有天牢的血污,这双手很干净,还带着少年尚未长开的青涩。

他十四岁时,因为生活清苦,又太用功,曾经大病一场,险些没能进入赫赫有名的南山书院。

天之骄子之名,从南山书院始,于天牢终结。

他回到了十四岁,一切尚未开始。

极悲之后竟是狂喜,使他有些回不过神。谢归深深吸气,回想当时景况,记得书童风雅熬的药就在桌上,便要起身去拿。哪知脚上却像生了根,活活定在床上。

书房里一阵翻箱倒柜,风雅闻声进来,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来搀扶。

“公子你真是的,明明摔伤了脚,还要乱动,要是赶不上后天的院生选试,看你后不后悔。”

谢归僵了僵。

“公子?”

风雅的手在眼前晃动,谢归回神,问他:“我摔伤了脚?”

书童奇怪地看他:“公子不记得了?你和钱府小公子起了争执,风寒还没好,身上没力,被钱公子推得摔下台阶。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动,否则会留病根的。”

谢归刚刚狂喜的心总算平定几分,他不顾风雅的搀扶,摸到桌边,翻出手稿。

他有做批注的习惯,也喜欢将灵光乍现的批注另外誊抄,标注日期。

室内灯火飘忽,手稿上锋芒乍现的“庆德十八年春”六个字,让他安心下来。

摒退了茫然的风雅,谢归坐在床边,捧着尚显稚嫩的手稿,缓缓一笑。

凤渊、凤渊。

你且等着。

总有一日,我会与你相见。

第2章 南山书院

庆德十八年春,闻名天下的南山书院开始了两年一次的院生选试。

距离书院最近的清江郡治内,一派熙熙攘攘。谢归坐在木制轮椅上,正在艰难地适应着这件奇特的代步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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