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妖历一百七十八年六月十五日，天河水军进逼花果山南域海疆，扎营于三百里外蠃鱼礁。
花果山城防军钻山营当日与天河水军追风营战于海港城南一百二十里暗礁外围，两队追风全灭，钻山阵亡八人。
钻山营统领，妖国太子孙小六，手刃天河水军前军追风营追风将张道真，前军前锋营前锋将郭权。
张道真，天庭护法灵官，八卦境天仙，被太子殿下一击格杀。
郭权，天庭护法灵官，四象境真仙，被太子殿下一击格杀。
孙小六名扬妖国。
人人都道妖国国祚有续，妖界大兴有望，七十二城、十二封地纷纷进表，连同贡物呈往皇都。
而带来这一切的妖国太子孙小六，则在战后悄悄回到猕猴王府，变回妖身，变回那个廋弱矮小的小猴子，躲在四部黎园书房的角落里，失声痛哭。
前一日还在自己跟前生龙活虎的兕雄，死了；前一日还跟自己耍宝说能一跃百丈的蛙不悦，死了；前一日还来自己营帐偷百草仙酿的狐仇三，死了；前一日还被自己打得趴在地上装死的蟑七七，死了……
那么些朝夕相处，自己已经喜欢上的家伙都死了，血洒大海，身首异处。
孙小六突然觉得这世界是如此可恶，天庭，是如此可恶。
他关上所有门窗，拒绝见人，蜷缩在书架底下，抱着脑袋，想要把自己跟这个世界彻底隔离。
孙大妈来过，孙竹来过，除去远在十岛之心的孙二二，孙家其余四姐妹也来过，甚至孙冰都来过，但没人能唤得他走出书房。
小白也来了，也只能蹲在书房门外抽泣，见不到孙小六的面。
入夜，齐天大圣来了。
他站在门外，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影子。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他似自言自语，却又像跟一个老朋友谈心。
“你是不是怪我把花果山拖进战争？”
门里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话，孙悟空却也没急着要里面回答，他还是看着月光下自己的影子，长久地沉默。
月影在缓缓移动，晚风在轻轻拨动窗棂。
“干爹您要的是那件东西，花果山要的是崛起于三界。”门里传来孙小六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无论如何，这一仗都要打。”
孙悟空听得这话，似有些愣神，半晌才叹息一声，道：“小六，你长大了。”
“俺没有。”孙小六的声音轻缓却带着浓郁的悲伤，“俺知道这一仗怎么也躲不开，但俺还是想躲。”
“怎么躲啊小六！”孙悟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躲得过天庭，躲得过魔族么？”
“魔族早有南进方略，若是没有花果山，两百年前东胜神洲就已血流成河。”孙悟空在门外台阶上席地而坐，“不打这一仗，不足以震慑魔族和天庭，而且你以为，这天下就俺们、天庭和魔族么？”
“俺知道。”孙小六的语速稍快了些，“那日俺在樊笼，问那位天庭史官三个问题，俺的第二个问题是，三界明里暗里都还有谁，他告诉俺，南儋部洲以西，有神藏之地，那里的人，乃是三界之患，无时无刻不在准备肆掠四洲。”
“无忧海以南，有巫族十三姓，数万年养精蓄锐，只为入主人界。”孙小六道：“这些异族，都拿俺们妖界当肥肉。”
孙悟空也是今日才知道孙小六问过这个问题，不由暗暗点头，又道：“花果山乃十洲祖脉，东胜神洲乃天地之源，实在太让人眼红，小六，这一战，旨在震慑天地，告诉他们，俺们妖族不好欺负。”
“可俺不想有妖死。”孙小六声音哽咽。
“若要妖界万民活，便得有妖死。”孙悟空站起身，背负双手，头也不回地踏虚空而去，“小六你要记住，你，乃是最后带着妖界万民活下去的妖。”
孙悟空消失在夜色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夜风还在不屈不挠地敲打窗棂。
书房的门赫然打开，满脸泪水的小猴子从门里冲出，冲夜空大吼：“为啥要是俺，你为啥不带他们！”
回答他的只有风。
……
太子殿下终究还是回了钻山营，就在第二天一大早，营里还没开始点卯的时候。
孙小六身着雪龙银须铠，脚蹬飞黄绝地靴，身披青鸾赶云袍，走进钻山大营，来到校场。
校场上空无一人，离例行操练还有一个时辰，孙小六孤独地站在校场上，看着天边血红的云霞，良久。
营房大栅突然打开，一队阵列齐整的钻山走出栅门，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两千钻山，二十息内列队完毕，就像以前十多天里一样，面向鼓座。
四妖王甲胄鲜明，联袂而来，行到孙小六跟前，下跪，行礼。
“谢统领给兄弟们报仇。”四妖王再拜。
“谢统领给兄弟们报仇！”两千钻山军士一起跪下山呼。
孙小六站在鼓座一侧，目光逡巡，看着这两千士气如虹的钻山，一双眼睛通红。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举起右手，像以往十多天里一样说道：“操练。”
……
这个世界，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孙悟空跟孙小六说，他想要妖界崛起于三界之中，妖界万民不再被修者肆意屠戮，妖界不再被仙魔二族当做材料仓库，妖，也可以在三界有一席之地，与仙魔平起平坐。
但要做成这件事，代价非同小可。
孙小六改变